看清钟淼的脸的那一刻,梁宸的酒霎时间就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拿手机,给孟知暻打电话。播出去刚响了一声,他自己挂断了。
她已经不在了。
梁宸呼出一口气,吹散自己心里的失落,用手机照了一些电视的画面,取下优盘多拷贝了一份在自己的电脑里。
现在是晚上8点13分,梁宸想了想,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往家里开车过去。
梁宸到家的时候,家里的灯还亮着,阿姨给他开了门。
“爸在家吗?”
“在家,有客人,现在在2楼呢。”保姆弯腰递上拖鞋,告诉梁宸。
梁宸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什么客人来。
他上了楼,楼上传来交谈的声音。
“是,是,没有您在,我还是有点背后不踏实啊,领导。”
梁宸穿过屏风,脚步骤然停住,目光沉沉地对上满脸钦服的张力军张局长。
梁爸爸看见他挺意外的,“宸哥儿,回家了,有事吗?”
梁宸慢慢移开目光,迟疑地皱着眉头又打量了一下父亲,才说道。“没什么事,想家了,回来住一段时间,方便吗?爸。”
粱父没想到是这么个惊喜,忍不住站起来。“当然方便,宸哥儿多久没回来住了,你的房间我们一直都有打扫,直接住就可以。”梁父欣慰地拍拍他的后背,“晚上咱们爷俩喝几盅。”
张局长看这情形,也站了起来,跟两人道别。“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了,领导,宸哥儿懂事了,真是好。”
“嗯,那你回去吧,等你的任令下来了,我去给你主持。”
“哈哈,那就借您吉言了,领导不用送了,我们之间不用客气。”张局长也顺手拍了拍梁宸,梁宸也礼貌地跟下来送他。
“张叔,我送你。”
张局长连忙拒绝,推着他的身体。“不用,我自己开车了。你快好好陪陪你爸爸吧,”他语重心长地好心相劝。“你爸爸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怕给你负担什么都不说,你好好陪陪他。”
“行了,我走了,再见,再见啊领导。”张局长喊了一嗓子,就匆匆离开了房子。
这幅样子实在难以和视频上的令人作呕的猥琐男人重合在一起,可梁宸知道,后者才是他的内里。
他脚步沉重地上了楼,在酒柜边挑选好酒的老人没有发现他,梁宸认真的看了会父亲的背影,粱父选好了,回过头看见他,眼里闪耀的喜悦之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了。
梁宸相信,他的父亲没有和别人同流合污,他将满肚子的质问和安排咽了回去。
至少,今天让父亲好好休息一晚再说吧。他真的好久没有和父亲说说话了。
明天他再好好商讨一下这件事,他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还有谁牵扯进来。
可以联系一下林琤,他应该可以信任。
还有。
是时候用些手段,让孟知暻回来了。
然而梁宸没能再次联系上林琤。
林琤死了。
死于失足坠楼。公安局的人是这么告诉他。
于此同时。
孟知暻失踪了。
密闭无窗的房间,内敛而透着奢侈装饰。房间不大,中间一张大床,隔着两人的距离是一个沙发,沙发贴着墙,墙上是深红的软包。
钟淼坐在轮椅上,正对着这柔软的大床。看着床上穿着白色布裙的孟子,安详而纯洁,一如他们初次相见时一样。
伴随着嗡鸣声,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她醒了,看见周围暗红色的陌生房间,慌慌张张地坐起来,看见坐着眼前的男人,哆嗦了一下,强打起精神,屁股往后移动直到靠在床头无法继续才停下。
钟淼从轮椅上起来,绕过床尾,优雅地走过来,坐在床边,温柔地伸手抚摸孟子的侧脸,动作轻缓好似在抚摸珍宝,如果那么目光中赤裸的欲望不是那么明显的话。
“叔,叔叔,这里是哪里呀,你是谁”孟子的嘴撇了撇,鼓起勇气问他。
“叔叔。”钟淼重复了一声,低头一笑,“还挺有情趣的。”
他的笑让孟子的汗毛都升了起来,怯怯地又叫了一声“叔叔?”
“是挺有趣的,但还是别闹了。”钟淼抬起头,笑得更灿烂了,只是眼里毫无波澜,和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孟,你别在演了。”
钟淼的声音如同磬钟冰冷地砸在孟子的心上。
孟子轻轻地抽噎了一声,无助恐慌中还有些委屈。
孟子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边哭边说。“叔叔,叔叔你在说什么啊,”
“你是谁啊,我想回家。”
“呜呜,呜呜,我害怕。”
女孩哭得太可怜,形象全无,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样子,钟淼眉心一跳,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紧接着自嘲地一笑。“阿孟,你真的太会演了,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泪眼朦胧地孟子张着嘴,一抽一抽的。
钟淼回到轮椅旁边,从椅背的夹层里抽出一截短鞭,他往地上甩了甩,发出厉响,看得孟子跟着颤抖了一下,本能想往后退,可身后是墙,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更加努力地蜷缩起身体。
“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再抽你一次?”钟淼看着她恐惧地模样,得意地笑了一下。
“我舍不得,阿孟,我怎么舍得让你疼呢?”
孟子眼睛眨了眨,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然后看着他甩了几下鞭子,就将鞭子放了回去,好像刚刚他只是想运动一下或是听听鞭子的声响,总之拿出鞭子是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然后他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半坐在了轮椅的扶手上,手肘支撑在椅背上,手支着头,别有兴致地看着她。“不过,我有了别的想法,一个可以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的方法。”
孟子的视线从他的脸,转到轮椅的椅背,转到轮子,转到墙。随着他的一声“进来”,轮椅旁边的门打开了,阿北走了进来,手上还拿了一个细长的针管,尖利的针头往下滴了一滴液体。
孟子脸上是无知困惑的表情,奇怪的盯着那个针。怎么想,也不会有人认为那是什么好的东西吧。孟子惊恐地摇头,恳求钟淼。
“叔叔,这是什么,叔叔,不要过来,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要。”阿北往她的方向迈了三步,立在床的另一边。
钟淼制止了他,最后给孟子一个机会。“这是最新的药,这个有点类似冰,不过效果更好一些,对人体的伤害也小得多,只有一个缺点,也不算缺点吧,一次成瘾。”钟淼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挥手让阿北靠的更近一些了。
孟子连忙往另一侧跑,无奈地哭诉。“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懂,叔叔你放过我吧。”
“阿孟,你别装了,你现在变回来还来得及。”
“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来,如果你一直回不来,我只好让你离不开我。”
孟子一直在哭,一直在摇头,不停地移动躲避阿北。
可房间就这么大,她能躲多久呢,钟淼好似不耐烦了,站起身走过去,准备堵住她的去路。
就在这时,孟子突然暴起,迅速地从两人中间的空隙穿过,矫捷干脆地直奔轮椅,从轮椅下拿出钟淼常备的手枪,站起时脚下不稳,来不及想是什么,她撑住门,拿枪指着钟淼。“不许动。”
看吧,我就知道。钟淼露出料中的微笑。
孟子用枪指着他们,两人都没有动,她忌惮地看了看两人,反手将门打开,强烈的白光晃了她的眼,她不得不眯起眼睛,感觉身体不自控地往一侧倾斜。孟子稳住身体,身体比眼睛更快速地来到门外。
看到门外的景象,孟子愣住了,她这才明白过来那时不时的失重感是从何而来。
原来他们在飞机上,门外站着两列黑衣人,两侧是一排小窗,窗外蓝天白云晴空无限。
“嘶。”她感到肩颈一阵疼痛,回头看见阿北拔出了针头,紧接着黑暗再次席卷了她。
钟淼及时地接住了她倒下的身体,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阿北。
阿北浑身发凉,畏惧地站直,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让小姐摔倒。”
钟淼满意地收回目光,抱紧孟子柔软无力的身体,温柔地对她说。
“睡吧,孟子,等你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啊,上当了。
陷入黑暗前的这一刻,孟子懊恼地想着,其中不乏一种谎言终于被戳穿了的解脱感。
小孟子,孟子,阿孟,小暻还是孟知暻,有什么分别呢。
小时候她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她很懂事,很听话,绝不做任何一件会让妈妈生气的事情。可是只要有了一点点机会,妈妈就选择了逃跑,没有一丝留恋的逃离,甚至为了走得更快,就将拖油瓶果断地扔掉了。明明她跑得很快,吃得很少,很好养的。
所以她变了,听话乖巧没有用,只有靠自己,靠自己坚强地活着。
可是老狗越来越没有人性,她不得不像男孩子一样拼命地反抗、挣扎,这样才能让孟老狗不对自己下手,使他让步去玩弄其他孩子。
她还需要一个借口,给别人也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让她能够面对那些顶替她受罪的孩子。所以打人的不是她,她不再只是她。
卫岩,他对她好,他要带她逃走。可是然后呢,她要成为他的禁脔吗?那样的话,她逃走又有什么意思。所以她故意那么说的,卫岩喜欢她,一定会代替自己去救小五他们的。
钟三爷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将姓名全托付给一个,才认识了两天的女孩的,他一定还有别的自保的方法。果然他有枪。怎么办,她逃不了了。也不能就这么留在这里啊。所以只好,让他离不开自己,舍不得自己。
怎样对抗绝望的境地,怎样打败强大的对手。只有忘记疼痛,只有不把自己当成人。可那么冷血,那么凶残的人怎么能是她呢,所以疯狂的,是小暻。
如何才能吸引梁宸真正的注意呢?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呢,主动还是拒绝,欲拒还迎的手段他也很熟悉吧。只有让他发现她的与众不同。自以为是的梁教授,被孟子激了一下,果然上钩了。
自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个。
知暻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阵海浪声。
她躺在床上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上华丽的壁画,等头晕和身体的麻木过去了,才支起身体坐起来。
知暻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衣服仍是那条白裙,脚上还被套上了一双柔软温暖的棉袜。
她下了床,脚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慢慢走到床边,推开狭小的玻璃窗,微微探出身体,感受迎面而来地清爽的海风。天空蔚蓝无暇与大海在尽头交汇,连绵不断的海浪击打在岩石上,浪花堆起层层的雪,再慢慢消散在海水之中。
有几只海鸥在窗前飞过,知暻低下头不合时宜地感慨了一下。不愧是阿淼,知道我不会游泳,这个地方,可怎么逃啊。
这是一座矗立在悬崖边的城堡,她身处的房间外,就是悬崖,陡峭的山崖下是茫茫的大海。她爬上窗户,抓着金属花边的窗框探出大半个身子,看见灰色的石墙,尖拱门,旁边塔楼圆形的顶和石雕,美丽而神秘,知暻知道这只是这巍峨城堡的一角。
“你在干什么,赶紧下来。”钟淼一进屋就看见她那么危险的动作,下意识的就喊她回来。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孟知暻一大跳,手紧忙拉住窗棂,稳住身体,回头看见了钟淼。
“窗框不结实,你快下来吧。”钟淼又说了一遍,知暻跳下来,在他面前站好。
手突然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脖子,嗓音沙哑的冷声问他。“你给我打的是什么?”
“是镇静剂而已。”知暻暗暗松了口气,钟淼笑了一下,走到窗边,摇动了床头的摇铃。很快就有人送来了食物和水,完成这些事的时候女仆一直低着头,一眼都没有看他们,静悄悄的离去。
“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一夜没有饮食了。”钟淼将温水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来,喝了一口,不拐弯地直接问他。“你为什么要抓我,抓我要干什么?”
钟淼的笑淡了一点,放下水杯,反问她。“带你回家还需要理由吗?”
“阿孟,钟爷和钟森都没有了,他们的那些手下该抓的抓,该死的死,你的愿望达成了,你现在该回来了。”
听到这里,一个念头闪过,知暻犀利的抓住。“是你在背后,是你。我就觉得事情进展的太顺利了,钟爷被抓的太轻松了,我一直以为是我们准备的充分。”知暻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利用我,你在夺权,你现在扫清了所有障碍了,”
孟知暻失望至极,“我做的所有事都是白做了?!你怎么能这样,你骗我,你明明说会放过我的。”
钟淼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他再次声明。“不,你说你会死,我才放你走的。你说你受不了那些人的存在,现在钟余钟森所有的人都被我除掉了,你当然应该回来了。”
知暻慢慢的摇头,钟淼一把扳过她的身体,激动又克制地说。“你说过的,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你必须遵守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