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倒是新鲜,白安良从没听墨溪提起过,让她再说点,但齐林表示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
“虽然对你们外人来说感觉稀奇,但算是我那边当地的风土人情,从小耳濡目染的。”
“墨溪的父亲,是当地的医生,但他父亲的老师是当地的信仰..嗯..”她一时找不到不会被屏蔽的词汇来“反正据说又能治疗又会武功,同时还会法术占卜之类的。他老师带了不少徒弟,当地那些信仰的工作人员们和他父亲算是同门师兄的关系。到墨溪这辈的时候就只知道医术和些许阵法的存在了,更不说我这个完全不沾边的。”
“传说我们那块是风水宝地,会出一只麒麟。但好巧不巧按照他们算的时日,我和墨溪同时出生,按他们的说法两只是不存在的。但墨溪他爸觉得这事是个好兆头,就带我和墨溪去他师兄那里做了阵什么的。”
“说是我和墨溪命数极硬,两个人捆绑在一起,同生同死能更加互相扶持。墨溪对仪式的纯洁性很在意,但我觉得他有些在意得过头了。”
“结果就是哪怕你跳河,墨溪也觉得不会有大问题?”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墨溪完全不急了,对于他来说就好像齐林会随时等着他一样“不过那次你重伤后,他还是挺在意你的。”
“毕竟我凉的话,他也得凉。”
“可他后来不也有所改观了吗。”
“啊,感谢监狱系统给他的封建价值观一记重创。”话是这么说,但也看不出什么喜悦之情来,反倒是提起墨溪就心累。“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他做一辈子朋友,什么同生同死我根本不在乎。但是结婚..”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听她这么说,白安良只觉得墨溪完了,那家伙还在指望离婚后齐林能轮到自己。按眼下的发展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两个该怎么办。
但白安良稍微知道个齐林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他们那仪式需要每年供奉,大学那会墨溪每年都会回去一趟,提着的东西里还包着齐林的名字。之前他问过墨溪,墨溪只说是老家习俗,现在算是知道什么缘由了。
不过白安良都觉得墨溪婚恋这块希望渺茫,虽然每年替齐林回去供奉听起来是很专情,但对于并不信仰于此的外人来说,简直能达到退避三舍的程度。
想了想,这种事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
刚上班的白安良收到了个投诉,光是看病床号就能知道是前妻给来的。要是只是说他态度不端的话倒也无所谓,关键是说他医德存疑,这问题就大了。
领导和同事的电话纷至沓来,各种批评声不绝于耳,扣钱奖金什么的紧跟其后,只有墨溪在旁边笑的合不拢嘴。
在办公室里,领导叫他进去谈话,虽然白安良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处分下来的还是毫不留情。
“原因呢?”齐林抚摸着一下班就冲进怀里哭诉的小奶包的脑袋,“他们就这么赤裸裸的欺负你?”
“说我私生活混乱。”
“那,那到也没什么错..”
“齐林!”真的是,这种时候怎么胳膊往外拐。“我不管,你帮我想想办法,今年我就要晋升了,来个处分,这个不撤销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就上不去啦。”
实在也算是被缠得没办法了,齐林只得一边哄他一边让他去找墨溪要点小冉的数据,看能不能发几篇论文之类的,将功补过一下。
这话倒是提醒了白安良,既然前妻对自己投诉,那正好自己拿小冉的数据出论文,也算是自产自销了,更何况老师也在关注着自己的成果,运气好的话走走人情,趁结算前就把论文给发出来。想到这里白安良又感到前途一片光明,高高兴兴拉着还在休假的墨溪工作去了。
“私生活..”等他走后,齐林独自在客厅微微思索到“这世上有几个患者会对医生的私生活有要求啊。”
“对方提出的条件是你可以当面跟他道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刚上班就在走廊上被领导逮了个正着,看起来对方也格外疲惫。
“昨晚我跟他交涉过了,但对方态度还是挺坚持的。这事吧医院也不想闹大,你干脆跟人家好好说说,就这么过去算了。”
在外别人看他们是个医生憧憬得不得了,实际上面对投诉一个个都跟孙子一样。要是是往常的病人,白安良怂也就怂了,但这会还敢去招惹前妻,那他是真的洗不清了。
“大不了就把我开了吧,我就这句话了。”这话白安良说的格外硬气“我不可能去和她见面,我也不会和她有任何联系,就这样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领导直接抓住衣领,猛地扯了回去咚的一声直接钉在墙上。他没想过领导会生那么大的气,那双手握紧了他的肩膀强行让他留下,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让白安良都楞在了那里。
“他们有的是本事把你逐出医学界,我说真的白安良,不管你什么恩怨,我都不愿意看到你在这里毁了前途”对方几乎是咬着牙,但声音放得很低,不想让旁人听见“听我说,等会跟着我去办公室,跟他们乖乖道个歉,听到没有。”
所以说,投诉自己的其实是岳父吗..自己也确实应该早点反应过来。
只是没想到领导这么在意自己,但是这事...白安良有苦说不出,刚抬头遇上领导的目光,一个带着皱纹的中年男人本就只有稀少的时间留给家庭,现在还抽出一晚上来保护自己的下属,一时之间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答应了他的要求。
来到办公室,岳父母和前妻带着孩子,一家人又齐全了。
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此情此景还是想要选择逃避。
见他到来,岳父母扶着独烛,说着什么快醒醒你家安良来了之类的话,但从她的精神状态上来看,连刚出院的时候都不如。
该怎么形容前妻的状态,仿佛就像是眼里都快没有光了一样。
“这孩子成天念叨要见安良,怎么见了又这副模样”岳母不悦的打了下独烛,可对方仍是没有半点反应。
“我们今天要做的是..”领导试图把谈话扳回正题,但显然他在这方面实在是太年轻了,完全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
“明天就和独烛复婚听到没有!”岳父瞪着眼睛,对着白安良指指点点,厉声呵斥着。“要不是你,我家女儿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又是这样,吵吵闹闹的,没有人在意白安良和张独烛的话,也没有人在意他们过得怎么样。
如同两只小动物,让配对就配对,不让就关在两个小笼子里,始终不允许逃离视线。
“我的婚姻情况和你无关,并且我已经有家室,你们现在的行为和小三没有任何区别。”
“明明是你先出轨!而且要不是你那垃圾种..”
“既然离婚了,那一切都过去了,孩子的抚养权也是张独烛要留下的,我已经净身出户财产全都给了你们,结婚这么多年,钱我一分没拿。孩子的治疗费已经全部抵完了。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你那根狗..”
话音刚落,白安良直接提起拳头冲上去,要不是被眼疾手快的领导拦住死命的往后拖,他真的恨不得直接把这俩祸害揍趴下。
这次的谈话又是无疾而终,不仅没解决问题,反倒是更加严重了。
秋季来得非常之快,几乎一眨眼寒冷的气温就压了下来。在送走这家子后的几个月里,白安良遭到了各路小鞋穿。他没打算把这一切告诉齐林,毕竟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就已经够操心的了。
天气一变化快,医院的病人就急剧增加,在高负荷的压力下,算是给白安良留了个职位。毕竟再走一个人,科室的其他同事就得宣告瘫痪。
终于在无数的秋雨铺垫后,一场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夜班回家的途中,猛烈的雨水砸来模糊车内所有视野。道路两边停满了亮着红灯的车辆,天色暗得可怕,少有几个人敢继续往前开。
但对于已经累得不行的安良来说,他只想倒在自家那温暖的大床上抱着自家老婆睡觉,而不是在医院的休息室里凑合一晚。
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一场大堵车。墨溪踩着刹车都要踩得脚痛了,道路才勉强挪开一点点,蹭上去,然后又堵在那里。
救护车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更不说还有不少管制在组织大家疏离,周围都是各种警报声和红蓝的高光,惹得白安良心烦意乱的。
“好像不是车祸,是有人跳了。”墨溪从模糊的玻璃下勉强看到点光景。
“嗯..”
“我好像看到小冉了?”
“别看了,走吧”
即便内心对此已经有了些许估计,但白安良不愿去面对那样的真相,越是想要逃避便越是焦虑,到头来仍是一夜无眠。
这场暴雨接连下了几天几夜,仿佛有无数的哀怨无处缓解。
当晚齐林一家三口正在家里共享晚餐,窗外雷鸣闪电震耳欲聋,更不说雨水洗刷大地的声音,简直和刮刀没有什么区别。
白安良将门关上,拉上窗帘,把这些吵闹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饭桌上的女儿在专心致志的啃着块糖醋排骨,虽然一直在提醒她小孩子不应该吃太多糖果就是了。
随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家的安宁。
“爸爸!爸爸!”门外传来男孩子的声音,如同哭泣又如同求救。这层只有她和墨溪两家,要是指望墨溪能弄出个私生子来,齐林怕是这辈子都能笑出声来。
眼见着,白安良的脸色黑了下去。他几乎是僵硬的坐在凳子上,冰冷的将菜肴放进嘴里,如同拒绝棉花做成的食物,又或者观音土。
对面的齐林默默朝着客厅门看去,那外面的声音一刻也没有断过,可即便不开门大家又有几个人听不出门外男孩的声音到底出自谁。
“小隐,你先回去。”齐林放下筷子,又端起这盘排骨,让小隐端回房里吃。
女儿不明所以,但很听妈妈的话,乖乖的回了房。至于白安良,他几乎连呼吸都快要变得沉重起来。
齐林看了他一眼,随后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缓缓的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个半打不高的小男孩,被雨水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明明入了冬却还穿着短袖短裤,冻得浑身发抖。
而肌肤上满是青紫的淤血和各种伤痕,像指甲的痕迹又像是什么剐蹭,更不说脸上更是肿的厉害。
光是看着这副模样,就算是陌生人都不会忍心将他赶走,哪怕什么都不说,也知道他遭遇了令人痛苦的对待。
而白安良也沉默着起身,站到了门前,望着那付出多年心血的儿子,他现在眼里只剩仇恨。
小男孩被父亲的脸色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但又不长记性似的想向靠去。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齐林干脆在孩子旁边蹲了下来,如同往常一样,和他面对面的交流。
“安..安良”
“那你妈妈呢?”
“张..独烛”
就这么将名字说了出来,轻飘飘的,可白安良的情绪也快要随着这几个字崩溃。
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该怎么解释,明明自己已经,已经什么都没做了,已经离得他们远远的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放过自己。
脑内一片眩晕,倘若再多想一会就足以令自己倒下。
“爸爸..”那孩子开口哭诉道“妈妈她..妈妈不动了..你快救救妈妈。”
“...”
“他们都说是我的错,他们都打我,我实在受不了,可是妈妈她...”
“...”
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没有任何意义,齐林缓缓站起身子来,望向身边一言不发的白安良,只见他嘴唇都气得惨白,阴沉着脸,僵硬着身子,却死死盯着那孩子。
“去吧。”齐林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朝着房间内走去,不再看他们两人一眼“把该办的都办了吧。”
随着一声门锁扣上的声音,这个家又重归于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