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小城里飞不出的凤凰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翥慢吃着爸妈一早就买回来的牛舌饼，就着豆腐脑，感觉特别满足。

　　这牛舌饼也是翥慢从小吃到大，但是并不能总是吃到，因为这个摊位总是很早就收摊了，有时候六点半就卖完收摊了，有的客人也是见一饼难求，索性一买就买十张，后来见这个摊生意如此之好，类似卖牛舌饼的小摊如雨后春笋，但是翥慢吃，总是少了那么点味。

　　翥慢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的爸妈和自己一样，喜欢赖床，所以总是吃不到这个牛舌饼，后来凤凰说自己的爸爸总是熬夜打麻将，所以可以早上回家的时候帮忙买牛舌饼，于是每当凤凰说今天早上有牛舌饼的时候，翥慢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到学校。

　　对了，说到凤凰，翥慢有点想见她了。

　　凤凰的爸妈也是“放养”，但不是翥慢父母的这种放养，是真正的放养，并不是很关心凤凰的心里成长，只是觉得能保证孩子吃穿用就可以了，学习？有学校老师呢？心理？总不至于犯法去吧？未来？能学到哪算哪吧，看孩子自己造化了，以后？到年纪就该嫁人了，嫁人了能管自己吃管自己喝再给点打麻将的钱，这辈子就完满了。

　　凤凰家住在翥慢家旁边的市场，因为市场并没有滑滑梯以及健身器材，所以凤凰就总是来翥慢的小区玩，后来年纪相仿，小学在一个年级，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凤凰告诉翥慢，自己爸妈是麻将的狂热爱好者，凤凰小的时候最熟悉的地方就是麻将房，还不会三爬六坐的时候就被抱在怀里打麻将，会爬了就在麻将房的地上玩，后来凤凰上小学了，放学了也先是到麻将房找爸妈，别的孩子除了“妈妈”之类，最先会说的两字词语是“宝贝”“不要”之类，凤凰学会的第一个两字词语是“白板”，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基因和环境熏陶，所以凤凰小时候还会经常被作为“三缺一”时候的首位上场人，但是随着慢慢的凤凰长大了，接受学校教育了，知道了沉迷麻将的坏处，知道了长期在这种二手烟环境中生活的危害，知道了越来越多外面的世界之后，凤凰不再进麻将房了，凤凰觉得改变不了父母，但可以改变自己，怎么改变，还是要有钱。

　　小时候翥慢很羡慕凤凰，说你看你的爸爸，能打麻将，认识一帮朋友，大家有说有笑，能经常帮你买牛舌饼，你看我的爸妈，总是每人一副厚底眼镜，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甚至到半夜，家里特别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第二天起的比我还晚，有时候还得需要我去煮方便面，但是凤凰却苦恼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凤凰是多么羡慕翥慢啊，翥慢的爸妈是她的朋友，自己的爸妈不是朋友，而是非常传统的那种典型的没有权威却又非要树立权威的家长。

　　后来到了青春期，两个人总是一起聊成长的烦恼，无非就是学校、家庭、爱情、亲情、友情，翥慢记得有次下了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凤凰哭了，她说那天是自己的生日，她多么希望能吃到生日蛋糕，但是爸妈却说都上初中了，不用过生日了，翥慢抱住了凤凰，骑着自行车带着凤凰来到了一个巷子里的甜品店，在这个小城市里，很少有开这么晚的店，这还是之前有天翥慢肚子疼，大晚上非说想吃蛋糕，自己爸爸带着自己把米禄市转了一圈才发现的，凤凰对着没有蜡烛的小蛋糕许愿，愿望很简单，就是挣钱后离开父母。

　　凤凰吃着蛋糕，笑着笑著又哭了，她说自己和爸妈从来都聊不到一起去，爸妈有时候在麻将桌上埋怨自己，说别人家的女儿和爸妈多亲昵，自己家的女儿养的如此淡漠，但是凤凰说自己和父母根本聊不到一起，他们从来都get不到自己的点，每次和他们讲话对自己都是一个打击。

　　翥慢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凤凰的对话，凤凰说，“慢，你那天告诉我，你说你上自习的时候无聊，看到你后桌的王胖把脚伸到你凳子下，于是你心生一计，偷偷用笔给他的白色板鞋上画了一个小王八，王胖后来下课出去玩，刚出去就气急败坏地回来要找你算账，你说你回家还告诉了你爸妈，当时他们笑弯了腰，你爸爸还给你出主意，说下次除了画王八，还要创新，比如可以把他的鞋带偷偷帮在凳子上，当时你告诉我，我都快笑死了，你还记得不？”

　　翥慢想起来王胖那憨憨的样子，忍俊不禁。

　　凤凰继续讲，我回家吃饭的时候就把这事和爸妈讲，想和他们分享下我的快乐，结果他们听了之后说不要让我和你玩了，说你不好好学习，净会捣乱，自己不学习，还耽误其他人学习，当时我就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了。

　　翥慢听了也不再说话，按照这标准，那学生生活，只能007了。

　　凤凰继续说，你第一次“来姨妈”是什么样的？你怎么和你妈说的？她是什么反应？

　　翥慢想起来，初潮时自己12岁，以前读书读过，女孩子会有初潮，但是第一次突然看见内裤上有血，还是吓了一跳，内心又激动又紧张，赶紧叫来了妈妈，当时妈妈把家里的卫生巾都拿过来，告诉翥慢这些型号有什么区别，应该怎么用，还告诉了翥慢月经期的注意事项，当天晚上，爸爸妈妈带着翥慢去饭店吃了一顿，庆祝翥慢长成了一个大孩子。

　　翥慢心理想，每家都应该如此吧？关于青春期的教育，爸爸教儿子，妈妈教女儿。

　　不对啊，翥慢突然想起来，凤凰那时候月经初潮，好像还是让自己陪着去超市买的卫生巾。

　　凤凰看出了翥慢的想法，无奈地说，对啊，我第一次来月经，快要吓死了，以为我要死了，结果告诉了妈妈，她正要出门打麻将，听见我说之后，扔给了我十块钱，然后说，哎，麻烦死了，赶紧去买点卫生巾垫上吧，于是我只能垫着卫生纸跑到超市，但是看着那些牌子、大小都不一样的卫生巾，我真是不知道该买什么，于是又去你家找的你。

　　翥慢想起来，从超市回家之后，自己的妈妈看见他们买了卫生巾，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去厨房煮了红糖姜茶，当时翥慢注意到凤凰捧着这杯热茶把脸埋在杯口良久，当时以为凤凰可能是冷，现在想来，可能凤凰是在哭。

　　翥慢想着想着，路过一家蛋糕店，进去买了两块小蛋糕，决定去找凤凰，看看彼此最近的改变。

　　后来翥慢上了高中，上了大学，凤凰上了职业高中，毕业后上了一个大专，好像是学化学制药之类，但是毕业后也没有相关的对口工作，于是就打打零工，哪里听说能挣钱就去哪里，据说做过火锅店的会计、做过没证的野导游、做过销售，不知道最近在做什么，不知道稳定下来了没。

　　翥慢敲开了凤凰的家，凤凰正要出门，翥慢看着凤凰，都有点快认不出来了。

　　感觉凤凰的穿着，怎么说呢，好像是比以前显得洋气了，但是洋气的，总觉得别扭，就像城乡结合部那种，感觉是很时尚，实际上由于衣服质量、色彩搭配等问题，反而显得有些土气。

　　穿着粉色连衣裙、白色外套配着黑色丝袜、紫色跟鞋的凤凰，看见翥慢分外高兴，说真凑巧，我难得回次家，还刚巧碰上你，走，一起出去转转吧，顺便聊聊彼此的近况。

　　凤凰纳闷，“你平时不住家里么？那你住哪？”翥慢突然神秘地高兴起来，凑到凤凰面前，“老实交代，说，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哪有啊”，凤凰说，“男人有啥意思？”

　　翥慢失望地哎了一声，问去哪里呢？凤凰提议，要不去书店吧。

　　翥慢一拍手，说好啊，小时候大家经常一起去书店，虽然不买，但是可以坐在地上看一天的书，而且那会的书店里还卖磁带、文具，夏天还有风扇，翥慢印象最深的就是在书店经常盯着中国地图出神，才二三年级，就已经能把各个省的省会倒背如流了。

　　后来到了翥慢高中的时候，功课压力增大，而且随着米禄市的开发，整体东迁，所以旧书店便淘汰了，新的挺拔雄伟的书店重新在东边选址开放，但是离翥慢的家有点远，需要做公交车，所以翥慢便去的次数少了，只是知道，现在的书店，不仅书多、环境好，还有能坐下来喝咖啡、吃甜点的消费区。

　　翥慢和凤凰一起手拉手出了门，坐上了三路公交车，从上车的地方到书店，大概需要八九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