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以后才学着去喝咖啡。刚开始,强忍着那苦涩,试图从那浓重的味道里找回与若雨在一起的日子和回忆。后来,那苦涩缓缓地沉淀下来,从前的日子却渐渐飘浮着,飞远了。
那时候还不知道上岛的,甚至都不知道望城。在望城之中生活了那么久,日复一日地成长,付出了那么些成长的伤,却始终都没有意识到。一直到那时的痛都慢慢消散了,悲伤都隐匿在新的生活周遍安定下来,才在上岛听曼宁沉沉地说,我们要离开这里,离开这望城。那时新的故事像是陷入到了怎样的轮回,重又回到了旧的结局。此时的伤心勾起了彼时的伤心。
往事,就像一粒粒的咖啡豆。一次次不经意的回味,把它们碾磨成细细的粉末。这些粉末在泪水——无论是出于欢喜或者悲哀——中溶化,就是浓浓的咖啡。苦苦的味道,细品之下,却又泛出一丝香醇。
我那时常常这样想着,只身坐在咖啡馆最为安静的角落里,手上做着书中所谓思念和悲伤的动作:汤匙在杯子里顺时针搅动五圈,停住,再逆时针搅动五圈,再停住。我默默地盯着杯中的旋涡。直到那些欢快地打着转的泡沫全部都破灭掉。杯中,又是一片平静。
平静,就像这冷清的咖啡馆,就像我那时候的生活。
若雨她走了,从我的世界里,静静地。和我们曾经静静地散步,静静地吃冰淇淋,静静地看对方的眼睛一样,静静地离开。她走的时候都没有带走一片云彩。那些云彩流连在我的头顶,不愿离开。所以我的天空直到现在,还是阴沉沉的。她留给我的,很多,多到让我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她还在身旁。虽然,那样的日子,都已经被流逝的时间悄悄地偷走了。可即使是时间,也无法夺去那些封存在我内心深处的珍贵。比如记忆中她甜甜的微笑,比如喝咖啡这苦苦的习惯。
偶尔我也会拿起一包砂糖,摆弄着,犹豫着。她喜欢纯咖啡,她说纯咖啡有一种原始的真实以及真实之中淡淡的苦涩。真实,就一定得是苦涩的么?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从那时起,自己开始慢慢适应了这种苦涩。这,会不会也算是一种麻木?加糖,或许就是一种背叛,对那份凝固的幸福的背叛。它抑或是一种遗忘,对那段过期的回忆的遗忘。而这些,都是我不愿接受的。于是每一次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我最终没有把糖放到咖啡里。我怕这强加的甜腻,会掩盖了那些遗留下来的,遥远的隐隐的幸福的,醇香。
与若雨之间,回想起来,真是从没有过无论激烈或者哪怕是简单的争吵的,一直都带着那样平和的快乐。可是,说不清这样子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遗憾。回忆来临的时候,所有的片段都彼此相似,找不到什么特别的记忆。总是那么些情景,一而再,再而三地循环往复。连时间都看得晕了,自己绕成了一团,混乱得分不清日期。一切就像是黑白的照片,只有单纯悲伤或者快乐的条纹。
那时候自己还丝毫都没察觉到这些,只是一味地觉得能够那样子平静地一路走下去,就是一种最直接的幸福了。然而都没有注意到,我们那时的心情那样地飘逸着,带动着我们的步伐也都轻盈起来了。因而我们一起经过的那些道路上,只留下了那么浅而且淡的印记,风稍稍一吹就散开不见了。
或许,在若雨的记忆里,那些曾经的记忆也都只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过往,经不住时间冲刷的。惟有在我自己的心中,在经历了从开端到结尾的喜悲之后,才深深地烙印下来了。
也正是这样,到了现在,才把那纷扬的天空下若雨的笑容和冷漠都记得那么清楚,像是那些古老石碑上的镌刻,任凭风吹雨淋都不会消失。
因为,那些雪花,似乎就已经是关于若雨记忆的全部了。
其实反倒是开始羡慕曼宁现在的生活了。
我们又分手了,曼宁在电话里说,不过已经又和好了。我想我们一定是都疯了。但是,每一次分手之后,在过了最初那几天所谓的解脱之后,很快又会想起她来。似乎是不习惯了。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无聊地躺在床上,想要睡觉却又莫名清醒到无法睡着,只好听着CD消磨时光。可是连那些平时最爱的歌,都变的单调了,成了些零碎的音阶。在那些片段之间,插进去了我和她在一起时的记忆。记忆总是从快乐的部分开始的,然后进入到争吵的部分。等到那些气愤和激动都沉淀下去了,快乐和幸福重又浮现在脑海之中。那时候,快乐都加倍了,勾起怀念和懊悔。于是用不了多久,我们又回到彼此身边,重新在一起。也许就是这样,才更加地珍惜。
而我与若雨始终都没那样的记忆。脑海里若雨的面庞像是印在了巨大的墙壁上。时间从那面墙前经过,她的笑容开始斑驳地脱落下来了,渐渐地没有表情,渐渐地冷漠了。最后,连冷漠都不在,成为了素不相识般的陌生。那墙上什么都不再有,只剩下墙壁本身的僵硬和坚决,伫立在我面前,挡住我,看不到那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