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终于来了,顶着一头沾了面粉的头发,提着一篮刚刚烤制好的南瓜蛋糕。他绕了餐桌一圈,分给每个人两块蛋糕,再走到我们的身边,把三块蛋糕放到劳伦的餐盘里,然后坐下。
“我尽量用能找到的食材来做,”他一边坐下一边说,“我们得再去买三包高筋面粉和等量的奶油及糖,我相信我已经把老板娘的存粮洗劫一空了。”
他做的南瓜蛋糕真是色、香、味俱全,温热又入口即化。
“你知道吗,我很怀念这种感觉,”伍德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我很喜欢这样,看着清晨的第一批客人胃口大开地来到蛋糕店。看着我们周遭的人,他们看起来多么幸福,严格说来这与医学无关,却看起来对他们很有效。”
我抬起头,老人家正在享用美食,一扫我们刚走进餐厅时的死寂,替换成此刻充满活力的热闹谈话声。
“你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劳伦满口食物的开口,“说不定这也是一种医术呢。”
“这个老人家啊,”伍德说着,指着一名站得直挺挺像根木桩的老先生,“再过几年就可能是安德鲁咯。”
我们周遭的每位老人都比我们老了至少三倍以上的岁数,置身这群笑颜间——偶尔甚至听到几阵笑声流泻在四周,我竟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重回到昔日的学校学生餐厅,而在那里,同学全都染上了微微风霜。
“我们去看看白昼下的大海像什么吧?”劳伦提议。
我们花了点时间上楼,回房间套了件羊毛衫和外套,就走出了小旅馆。
到达海滩时,我终于明白前一天感受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了——我来过这小小的滨海小镇。在码头尽处,灯塔的塔灯在晨雾中浮现,一座小小的,被遗弃的灯塔,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忠贞不渝。
“你来不来?”伍德问我。
“啊?”
“沙滩尽头有间小咖啡店,劳伦渴望和我来一杯‘真正的咖啡’;旅馆里的咖啡根本就像是洗碗水。”
“你们去吧,我稍后和你们会合,我需要去确认一些东西。”
“你需要在沙滩上确认一些东西?你要是担心大海会消失的话,我向你保证它今晚就会回来。”
“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不要把我当笨蛋?”
“哎呦,火气很大呢!好啦,您的仆人去陪伴夫人了,让大人您可以好好去数数贝壳。有没有话要我转达呢?”
懒得再听伍德的蠢话,我走向劳伦,向她道歉自己无法陪她了,并且承诺尽快过去和他们会合。
“你要去哪里?”
“我想起了一些回忆。我最晚一刻钟后过去找你们。”
“什么样的回忆?”
“我想我曾经来过这里,和我的妈妈一起,并在这里度过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几天。”
“你到现在才想起来?”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劳伦转过身,在她挽着伍德的手远去时,我朝着防波堤前进。
生锈的告示牌一直挂在铁链上——禁止进入,字迹已经模糊,字母c和i已经无法辨识。我跨过去,推开铁门,铁门上的锁孔早已因盐分侵蚀而消失。我爬上楼梯,登上老旧的瞭望台,阶梯好像缩小了,我原以为它们会更高一些。我攀上通往塔顶的梯子,窗玻璃都还完整,但污垢积的发黑,我用拳头擦了擦玻璃,从拭出的两个圆圈里看出去,这两个圆圈就像是望远镜般指向我的过去。
我的脚绊到了某样东西。在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大衣底下藏了一个木箱子,我蹲下身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放着一个积满了灰尘的眼镜,镜片都还算完整,但框架已经破烂不堪。我把这副色彩矫正眼镜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它看起来如此脆弱。然后我朝着两个圆圈看向不远处的天空,一个用云朵画出的小男孩仍然孤单地在天空中显现,而沙滩上早已站满了人,用相机拍下这个奇异形状的云。这时,我看到灯塔的窗台上有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把信封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我把字条摊开,读出了上面的字:
我等了你四个夏天,你没有信守承诺,你再也没有回来。你是一个小偷,偷走了我的回忆,塞进你的脑海中。我的世界再也没有色彩,我将它埋葬在这里,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你会找到它。
署名:弗莱尔
我戴着它埋葬的色彩矫正眼镜走下了灯塔,漫步在沙滩上。突然,我开始快步流星的在沙滩上奔跑了起来,就像是十四年前的夏天,我刚刚买下了这副眼镜时那样。我记得那时候我可以依稀听到海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以及贝壳在我脚下爆开的声音。可是如今,我听到的只有双脚踩在沙滩上的“嘎吱”声,以及几个海滩乐队的歌唱声。我想...或许我再也听不到一阵无法自抑的笑声向我袭来了吧,一阵可回溯到我童年深处的笑声,一阵独一无二、大提琴般音色的笑声。
我的夏日知己变得如何了呢?那个因为听不到声音,而可以让我毫不畏惧地向她倾诉所有秘密的小女孩啊!
我闭上眼睛,我们曾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我们刚刚得知彼此秘密的那天清晨,以及我们每次见面时默契奔向灯塔的午后。你用手指操控云朵在天空中作画的能力无人能及,而如今的路人正停留在我们的作品之下,用赞赏的目光夸赞它。曾经有多少次,我牵着你的手走到这相同之地?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如今身在何方?你又会在哪个海滩度过每个夏天?
“你在大清早戴着墨镜是要搞哪样?”我没听到伍德走来。
“那个眼镜很酷啊。”劳伦感叹道,“我可以试试看吗?”她问,同时伸过手来一把取下戴在我眼前的色彩矫正眼镜。
我还来不及反应,她便将眼镜戴上了。她似乎在学着我刚刚的样子在沙滩上跑了起来,此时的海风很猛烈,眼镜也很轻,她完全没有顾虑到这一点,她甩掉了鞋,朝着海边再次跑去。又一阵海风迎面而来,我的色彩矫正从她的眼前脱离,旋转了几圈,朝着沙滩栽去,在擦撞沙子的瞬间,镜片碎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