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窗边沙沙的声音侵入我的梦境,我被吵得睁开了眼,这次是真的醒了吧。
感受到胸膛还在起伏,证明我还活着,我试着平稳呼吸,却在沙沙声中记起了那个梦境和那个人。
每次醒来我都会下意识看看自己是否还活着,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我也欣然接受了,倒是方便了我回忆梦境。
“闻竹?”我下意识地喊道。
“轰”的一声,换来了门口的动静。
“你还记得他?”是马德利。
他怎么又来了,刚起床的心情一下跌入了谷底。
“回答我!”罕见的,他带上了怒气。
我被吓得一抖,更没敢说话。
马德利死死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我缓缓锁紧了被子里的手,回瞪他。
效果出奇地好,他没有再盯着我了,而是转身去了一个角落。
向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我不明所以,却放松了全身。
不久,他回来了,拿着那一排布偶的其中一只。我抬手接过他抛来的布偶,是一只有浅蓝色眼睛的棕色兔子。
“这是你批发的竹鱼。”马德利在解释。
而我也在马德利的口中知道了这个兔子的名字以及完整的由来。
真正的竹鱼已经死亡了,死在那个黑暗的福利院,它终究是没能逃出来,在第一对家长离开后便在众多老师的轰抢中粉身碎骨。我手里这只以及那一排,都是闻竹在高中的时候根据回忆在网上定制批发的,以此奠基闻竹黑暗童年里唯一的那道光。
马德利一直在明晃晃地观察我,讲完竹鱼的故事后他的眼神彻底放松了下来,向我伸出了手,“我叫马德利,你的专属医生。”
“医生?”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医是对谁医。
我不确定地抬头,对上的是他肯定的眼神。只听他慢慢开口:“你从哪里知道的,闻竹。”
确定了他的身份后我也渐渐明白自己的紧张从哪里来的了——这是一个对我了如指掌的男人。
犹豫着,我完全不敢贸然开口,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下意识喊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在什么情况下的,下意识。”
什么…情况?愚钝的我此刻我才意识到他的可怕,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做梦了……”
慢慢握紧了拳头,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却看到他越来越黑的脸。再黑下去,怕是要憋出病来,我想着,便也不再开口。一刻后终是看到他张了张嘴,开口:“你母亲同我说过接下来的故事,想听吗。”
“想知道的话,就出去见见你的母亲吧。”
我抬起了头,门口逆着光的,是我的母亲。他是和马德利一起来的,但是我从没把目光分给过她。
那一瞬间,我出了逃避的念头。
我的母亲总是会避开我的问题,这次,我也想逃避。
门外的老树放走了一片叶子,落叶晃晃悠悠,东西飘泊,最终止步于泥土之上。
“小鱼。”
母亲唤了我,该来的还是得来,母亲不止一次唤过我。
她在我趴于大花猫上时唤过我,在我看书时唤过我,在我毕业时唤过我,在我回家时唤过我,也在我哭泣的时候唤过。
加上这次,一共六次了吧。
真多啊,多到即使忘了那么多还是能把每次都罗列地那么清楚。
“马医生已经跟我说过了,很高兴你能自己消除回忆,我可以不让你呆在这里了。”
说的倒好听,“怎么,搬到另一栋别墅去是吗,然后还是我一个人,和呆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这么凶。”
母亲不高兴了。她把不高兴的表情很坦然地摆在了脸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母亲喜欢的向来是温柔的闻竹,现在他不知道去哪里了,或许是住在我的梦里,但我又不是闻竹。
心里一下被揪了起来,我不停地向四处看,想找到一个能帮助我说服我母亲的人,却只看到了一堆又一堆的落叶。
这是一个荒郊野外,除了树,就是树了,根本不会有人的。
“我让马医生走了。”
她好像知道我在干什么。
那为什么她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时时刻刻,我从小到大没有朋友的样子她都是看到的。但她从来只把孩子当成一个商品来对待,商品是没有情绪的。
明明心中设立的全是工作的区域,为什么还要有一个孩子。明明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去当一个工作狂。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母亲的概念吗。
也许有吧。
今天来接我就是这个身份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朋友——闻竹……可惜我们没能一起熬到黎明。
我失去了关于闻竹的一切记忆,包括认识,包括他是怎么离开的。可是这一刻,我好像在母亲的眼里找到了那个顺从的男孩。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母亲需要的是一个顺从的孩子,比如那个他,而失去了闻竹的她选择把这个条件压在了我的身上,所以今天她才会来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