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妈发个电报吧。”小安说。
“现在还有发电报的啊?”Z显然不愿。
小安立刻心虚,自动取消了这个提议。都二十一世纪了,又不是穷乡僻壤,也不是特困家庭,连个电话都没有。心里也不无怨意地想:看你到底还来不来!自己只比预产期提前了五天呀!整个晚上虚飘飘的,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呀,虽然小安拒绝承认。
小床上的婴儿呱呱地哭了起来。这孩子天生会发嗲,工人抱着她从产房出来时,遇到一个转弯处,一只手使不出劲,只好把她先放下,全力以赴让车转弯,谁知这个才出生两小时的小东西生气了,大声哭着表示抗议,工人惊奇不止:她怎么知道的!并预言:你以后有得苦了!
不知是因为婴儿哭还是肚里空还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能干”,小安整个晚上几乎没合眼,侧切的伤口又让人不能辗转反侧,眼看着窗外的天渐渐白了,医院里各种各样的声音响了起来:陪护收躺椅的“咔哒”声,送开水的车轮声,工人放水墩拖把的撞击声……以后的日子,小安最怕看见的就是这个,这表示自己又是一夜无眠。
老巫婆又来了,拿了一碗粥,待看见医院也有稀饭供应,立刻觉得亏大了:早知道这里有,我就不用烧了!Z一见老巫婆,如蒙大赦:我要去上班了,这里就请妈照顾一下吧!老巫婆“哦”了一声,这里面有犹豫,有不情愿,更多的是对一切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懵懂,对一向有些敬畏的人的盲从。每次想到这节,小安就不能不恨老巫婆:你不情愿倒是说呀!怎么也比你当面答应了背过身就来虐待我强呀!小安也知道自己对老巫婆有点不公平: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呀,那么多年的相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就说自己吧,一点也不比老巫婆高明,只是小安更多的是出于毫无必要的逞强:没有人管,我也照样能行!据说日本产妇,临产时自己收拾好东西,向丈夫鞠躬如仪,然后独自去医院。小安讨厌日本人的大男子主义,但对日本女人的处变不惊却十分的佩服,最看不得的是中国人对产妇的种种禁忌,存心要来个大变革。所以,眼看着Z义无反顾的离去,心里虽也觉得有点不对,但也绝不会出声求助:如果要自己说出来,还有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自以为是的女人的永恒的悲剧。
老巫婆在边上十分的不得劲,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手忙脚乱了半天,什么也没做成:做势要把床摇点起来,不成;去门口领饭,说不清床号;想跟别人搭讪,人家跟她开玩笑,说那边并排睡着一男一女是龙凤胎,她精神大振,大呼小叫要过去看,弄得人家十分尴尬,脸上的笑也变得十分勉强。小安万分羞惭,也一样的不得劲,所以,当老巫婆静静地坐了几秒钟,又呆呆对着天空出了几秒钟神,提出要回去时,小安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在这里,小安跟本安静不下来,还得找话应酬她。老巫婆似乎觉得这样离去不太好向儿子交待,罗里罗嗦地在陈述她的理由:“……几件衣服要叉出去晒晒……家里一条鱼还没洗呢,叫老头子洗,他也不洗……”小安做出万分通情达理的样子:“你去吧,现在她又没哭。”老巫婆一声得令,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