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雅大声叫道：“李医生，李医生，你快过来！”

　　李涛还未走远，闻声立刻赶过来，见路一航倒在地上，连忙俯下身查看路一航的情况：“路哥，能听到我说话吗？”

　　路一航双眼无神的看着远处，似乎听不到李涛说话。李涛让兰雅去旁边急诊科找人推平车过来。兰雅不敢耽搁，立刻跑去急诊科找人。

　　很快有护士推着平车过来，几人合力将路一航抬上平车。驱散了围观人群，几人推着路一航到了急诊科。护士迅速接好监护仪，给路一航戴上了面罩吸氧。李涛给他做了神经系统查体，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涛略一思考，轻轻拍着路一航的肩膀唤道：“路一航，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见路一航没有反应，李涛又重复了一遍。

　　路一航渐渐回过神来，他迷茫的看了看李涛，疑惑的问道：“这是哪里？”

　　李涛答道：“这里是急诊科的抢救室，你刚才怎么了？”

　　路一航用手捂着额头，头痛的感觉比之前缓解了一点，他皱着眉头道：“头疼，然后回想起车祸那天的事。”

　　李涛有些担忧，说道：“我觉得你别急着回家，进一步检查一下比较稳妥。你这不是单纯的头痛，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出现了意识障碍？”

　　路一航坐起身，摘掉氧气面罩，道：“没什么大事，我回去吃粒布洛芬就缓解了。”

　　“你这不是第一次发作了吧？”李涛感觉他话里有可疑，于是问道。

　　路一航看了看李涛，叹了口气表示默认。

　　李涛坚持道：“做完检查，让神经内科的人看看，没问题再回家。”

　　路一航忙道：“真没什么大问题，我这是偏头痛，以前就有，不用检查了吧。”

　　兰雅见两人僵持着，于是见机道：“路医生，你还是听李医生的话吧，程诺那边可是再三叮嘱我，让我这段时间关照你。”

　　路一航见兰雅都劝他了，也不再固执己见，无奈的道：“好吧。”

　　李涛回到办公室准备给路一航开头部CT和动态脑电图的检查。兰雅跟着李涛，趁路一航不在身边，询问道：“李医生，请问一下路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涛一边在电脑上开着检查，一边叹着气道：“路哥这个情况不好说，他之前有过外伤史，不排除脑外伤之后出现癫痫，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再说吧。”

　　兰雅有些担心，问道：“这如果真是癫痫，能治好吗？”

　　李涛答道：“得长期口服药物。”

　　兰雅整理了一下心情，拿着检查单，用轮椅推着路一航先去做CT。以前路一航一直戴着顶渔夫帽，直到进到CT室路一航摘掉帽子，兰雅才第一次见到路一航伤后的样子。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路一航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文质彬彬，高冷帅气。看到路一航现在的模样，兰雅只觉得他憔悴、无助，失去了以往的风采。

　　CT做完，还有动态脑电图，需要随身背着个小盒子一样的仪器。接好电极后，路一航说可以先回家，等第二天再过来取下仪器。于是兰雅将路一航送回家。

　　两人进了路一航家，兰雅说道：“路医生，我把电话和微信留给你，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路一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车祸之后得了失读症，看不懂文字，还麻烦你用我手机直接输进去吧。”

　　兰雅一愣，她并不知道路一航的情况这么复杂，程诺也没有和她说过。她接过路一航递过来的手机，感觉有点心酸。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录好，又将微信加好，给路一航指了自己的头像，让路一航记住。等这一切做完，兰雅才放心离开。

　　路一航回到卧室，吃下一粒布洛芬。头痛的症状渐渐缓解了。他思考着自己的现状，明白李涛给他开这两样检查的用意。虽然他们都没解释，但路一航毕竟也是个医生，李涛可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外伤后癫痫。

　　路一航平复了一下心情，自己已经成这副模样了，再有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觉得无所谓了，大不了一死了之。刚产生“死”这个念头，路一航就回忆起那天在医院的病房里自己想要从窗户上跳下去的情景，那晚程诺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什么样的情绪？是悲伤？是同情？还是担忧、失望？那一夜路一航未眠，他思考了一夜，开始回忆失恋、旅行、车祸，如前世一般，现在他只能用这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的活着。那晚他知道程诺就守在病房的门口，正默默地关心着他，也总算有个人还在意着他。路一航那一夜后突然想通了，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既然都已经受了这么多苦难，就让自己看看自己到底还能有多惨。

　　第二天，兰雅来接路一航去医院。路一航感觉到兰雅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两人之前也不算太熟，但是兰雅给他一种处处关心他的感觉。这种关心可能同情的成分比较多。路一航默默地接受了兰雅的好意。

　　到了医院取掉了脑电图仪，报告要到下午才能拿到。兰雅带着路一航先去她店里坐一会儿。由于酒吧到下午时才营业，所以店里空荡荡的，服务生也都没上班。兰雅安排路一航在雅座坐下，自己去吧台倒了杯苏打水端给路一航。

　　“我这儿都是酒，不适合你，你先喝杯水。”兰雅有些抱歉的说道。

　　“谢谢。”路一航对喝什么倒是无所谓。他来过这间酒吧也有几次了，这里的环境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兰雅接着道：“等下隔壁饭馆会送些饭菜过来，咱们中午在这儿凑活吃点。医院离这儿不远，下午咱们再过去。”

　　“好。”路一航应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兰雅找了个话题问道：“程诺说你们十年前就认识了。”

　　路一航点了点头道：“是，那时我才刚上班不久。”

　　然后两人又陷入了无话可谈的气氛中。

　　路一航找了个话题，问道：“你和程诺也认识很久了吗？”

　　兰雅笑了笑，道：“也有六、七年时间了。”

　　路一航又问道：“你们是......是情侣吗？”

　　兰雅沉默了一下，遗憾道：“我希望是。但可惜我们不是。”

　　路一航尴尬的“噢”了一声。这个问题算是把天聊死了。

　　又一阵沉默之后，兰雅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然后她缓缓道：“你愿意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路一航觉得兰雅有倾诉的愿望，于是点了点头。

　　“我男朋友叫岳童，是我的青梅竹马，后来他上了公安大学，和程诺一个宿舍，两个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友，有时我都有些嫉妒他们两人天天能在一起。”兰雅笑了笑，接着说道，“岳童说他毕业后工作稳定了就娶我，可是我没等来那一天，他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路一航看着兰雅强装笑容的脸，只得说道：“节哀。”

　　兰雅喝了口水，假装不在乎道：“已经过去四年了，是伤口也该长好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岳童离开后，程诺也辞了公安局的工作，找了家私企干活。他觉得他得照顾好岳童的女朋友，就帮我开了这间酒吧。慢慢的，我对他有了好感，他也知道我对他有了感情，但是他一直认为我是他兄弟的女友，始终对我很冷淡。我也知道这事在道德上说不过去。可是我觉得自己再难喜欢上别人了。”

　　路一航沉思了一下，道：“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不但要随自己的心意，还要随缘。程诺是个较真的人，他认定的事情恐怕很难改变。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也许哪天你的缘分就到了。”

　　兰雅还想再说什么，隔壁餐馆的服务员过来送饭菜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两人吃过午饭，随便聊了聊其他的话题，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

　　兰雅陪着路一航到了医院，取到CT和脑电图的报告。路一航给神经外科的王瑜打了电话，王瑜介绍了神经内科的陈主任给他，两人在住院部找到了陈主任。

　　陈主任询问了路一航的情况，笑着说道：“小路，我和你们高主任关系挺熟的，你还绕了这么大一圈，让小王打电话联系我。”陈主任说着，仔细看了看CT片子和脑电图报告，道，“你说你现在的症状是头痛和幻觉，伴有轻微的意识障碍？”

　　路一航点头道：“是，以前有偏头痛，受伤之后那种先兆症状没有了，但头痛比以前更严重了，还会伴随着车祸时的幻觉。”路一航说着，就感觉到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陈主任“嘶”的吸了一口气，道：“不太像脑外伤癫痫。CT和脑电图都没有明显异常情况。你这个应该是PTSD。”

　　路一航面色有点严肃，不太情愿的道：“要去看心理医生吗？”

　　陈主任笑道：“你不要把心理医生当做豺狼虎豹。听王瑜说你还没开始康复治疗。康复治疗是身体上的康复，心理医生医治的是你精神上的疾病。我知道你有顾虑，怕别人说你精神不正常。其实这都是普通百姓的偏见，你作为医生应该能想通。这样吧，如果你不想在医院心理卫生科就诊，我这儿有个私人心理医生，到时你可以联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