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航从陈主任手中接过名片,放进了口袋里。他向陈主任说道:“如果确定没有器质性病变,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主任略有些担忧的说道:“小路呀,我开些药给你,如果有任何不适,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路一航向陈主任道谢后,拄着拐离开了住院部。
兰雅走在路一航身后,明显感觉到他心情比头一天更差了。她跟上路一航,询问道:“路医生,需要我帮你看一下那张名片的内容吗?”
路一航没有回头,声音低沉道:“不用,谢谢。”
兰雅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的走在他身旁。
路一航从药房取完药,看到兰雅还站在自己身后,觉得自己对兰雅态度有些差,他转变了一下语气,道:“等会儿还要麻烦你送我回家。”
兰雅“嗯”了一声,搀扶着路一航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坐上兰雅的车,路一航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茫然的看向窗外。兰雅觉得自己不便打扰他,于是也沉默起来。兰雅开着车出了地下车库,一路往路一航家开去。
将路一航送到家里,兰雅刚想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就听到路一航说道:“谢谢你陪我到这会儿,时间晚了,你的酒吧该营业了吧?不用管我,你先忙吧。”
兰雅闻言,知道路一航是想一个人静静,于是她说道:“那我先走了,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路一航一人。他斜躺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做。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和他那场车祸有关。他知道心理治疗对于PTSD是有效的,但是在潜意识里,他想逃避治疗。他希望自己能够应付,能够通过自我调节恢复。但很快,他知道自己那些逃避的想法,也是PTSD引起的消极情绪。
无论如何,他现在面临的是长时间的康复治疗。在家里拖延了几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去医院做康复治疗。没有联系兰雅和其他人,路一航独自一人拄着肘拐下了楼,坐出租车去了附院的康复科。
路一航找到王瑜之前介绍的吴远广医生。吴医生询问了路一航近期的情况,调看了路一航的病历,然后制定了详细的治疗计划。按照吴医生的说法,路一航右手肌力恢复的可能性比较大,失读症可能无法治愈。听到这里,路一航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他早已清楚失读症很难恢复,但听到吴医生的话之后,他还是有些失落。
此后,路一航开始了规律的治疗。每两天一次,除了运动疗法、作业疗法,还有针灸、电刺激等等。一整套做下来差不多需要一早上时间。回到家后,他不单单是右腿酸痛,还有那些针灸的部位也时不时会有刺痛的感觉。不去医院的日子,他自己在家做训练,握力器、穿针、拾豆子等等他自己能想到的锻炼手段全都用上了。有事情可以做,在家的时候不至于总是产生那些消极情绪。
这样的生活过了有一月多时间,路一航的右腿渐渐恢复了。虽然走路时还是有些跛,但总算是摆脱了肘拐。右手的力量也恢复了些,可以拿住筷子吃饭了,不会再像以前菜都夹不住。期间路一航的偏头痛发作了两次,还好都是在家里,吃过陈主任开的药,发作的时间和频率都明显减少了,但是车祸时的幻觉还是会出现,这让路一航痛苦不堪。
这一个月时间,路一航都没有收到程诺的消息。他曾打电话给兰雅询问情况,兰雅对程诺的行踪也不清楚,她告诉路一航,程诺经常会消失很长时间,有时候没有他的消息反而是好消息。路一航只得放弃联系程诺的想法。
路一航最近做康复治疗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精力。当他接到路一舤电话时他第一反应是挂掉,路一舤一改之前对路一航不屑的态度,关心问道:“哥,最近恢复的怎么样了?爸很关心你,要不今天我派个人去接你,你回家住几天?”
路一航听到路一舤这个态度,就知道路顺林一定在他身边。经历了这场车祸,路一航突然看开了很多事情,他心态平和了许多,平静说道:“我最近在附院做康复治疗,回去不方便,谢谢你的好意。”
电话那头的路一舤愣了一下,显然他没料到路一航能和他这么客气的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爸想你了,今晚我订个地方,咱们一家人聚聚。”
路一航心里冷笑起来。说路顺林想自己,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真的关心自己,当年会抛弃发妻和儿子吗?“一家人”这个词在路一航听来是如此的刺耳,他只想脱离他们那个家。
饶是如此,路一航还是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说道:“算了吧,我腿不方便。”
路一舤不依不挠道:“爸真的想你了,晚上我来接你。”
路一航压着厌恶的心情,“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下午时路一航的偏头痛又发作了,还是伴随着车祸时的情景,就像是完全无法摆脱的噩梦一样,那种窒息感让路一航又经历了一次濒死的感觉。直到有人敲门,路一航才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墙上大口的喘气,头痛的感觉让他眼前发黑。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路一航努力起身,跛着腿到了门口,一只手撑在墙上稳住身子,才开了门。
门口的人看到路一航,愣在当场,许久才开口试探着问道:“航哥,你没事吧?”
路一航抬起头,眯着眼睛,过了几秒钟眼睛才对焦看清对方。对面那人一身深灰色西装,身材挺拔,面容俊朗,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路一航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人的信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路一舤的秘书,名叫江川。
“航哥,我扶你进去吧。”江川见路一航没有反应,主动说道。
路一航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刚才偏头痛发作时又出现了鼻出血的现象,身上的T恤染满了鲜血。他接受了江川的好意,被搀扶着进到屋里。
进屋后,路一航让江川在客厅稍坐一会儿,自己去了卫生间清洗了一下,然后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泡在盆子里,赤裸着上身出了卫生间往卧室走去。客厅里的江川瞥到路一航身上的伤疤,虽然吃惊,但也没有说什么。
过了五六分钟,路一航吃了药,换好衣服,戴上帽子,随江川下了楼。路一舤和司机在车上等着。那辆奔驰R级MPV是很早以前公司买的公车,这回路一舤没开他那辆阿斯顿马丁招摇,反而开了公司的车过来,倒是让路一航有点错愕。
上了车,路一舤主动打招呼道:“哥,你这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航哥他刚才……”
“没什么事。”路一航打断江川的话说道。
江川很识趣的不再说下去,招呼着司机开车。
车开到酒店,江川引着二人到了包厢。路顺林和赵媛儿已经到了,两人坐在上座正聊着什么事。见路一航二人到了,路顺林难得的脸上露出笑容,招呼着路一航坐在自己身边。
包厢中只剩下路家四人。路顺林问路一航道:“听一舤说你最近在附院做康复治疗,恢复的怎么样了?”
路一航面无表情的说道:“还可以。”
路顺林又说道:“你回家住吧,到时候让司机送你去附院治疗,你一人住我有些不太放心。”
路一航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笑:“不用,我那儿离附院近,方便。”
路顺林也不坚持,叹了口气道:“这事随你吧。”
路一航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怪,从路一舤到路顺林,态度好的吓人,赵媛儿也不再对他冷嘲热讽,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了。
赵媛儿说道:“包厢里暖和,一航也别总戴着帽子了,热。”
路顺林忙说道:“一航愿意怎样都行。”
路一航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平静的说道:“帽子摘了,就我现在这副样子,赵阿姨怕是会吃不下去饭。”
赵媛儿一时语塞,看向路顺林,路顺林给她使了个眼色,赵媛儿立刻笑着改口,道:“是是是,一航想怎样都行!”
服务生敲门进来上菜,总算中断了这一话题。路顺林招呼着路一航吃饭。路一航因为偏头痛刚刚发作过,没什么食欲,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赵媛儿见状说道:“一航最近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多吃点呀。”那语气就好像路一航是自己亲生儿子一样。
路一舤听闻,起身盛了一碗海参小米粥放在路一航面前。
路一航心中好笑,不知道这三位今天演的是哪一出。他也不想问,由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表演。
晚餐进行到尾声的时候,路顺林问道:“一航,你和程诺很熟吗?”
路一航没料到今晚的饭局居然和程诺有关。他略一沉思,肯定的答道:“很熟,认识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