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皱了皱眉，道：“哎，你别急嘛，这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来来，先吃饭，我点了你喜欢吃的回锅肉、宫保鸡丁、还有……”

　　程诺所说的也在情理之中。程诺在路氏集团待了快五年了，有进展也就是在这一两年里。前期的准备工作做了那么多，再着急也只能一步一步来。

　　最近一两年的进展？是在认识自己之后吗？路一航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话他想要问出口，但是忍了又忍，终于又咽回到自己肚子里。

　　路一航夹起一块鸡丁放在碗里，说道：“马上过春节了，过节时我回别墅再找找看。这之前我会找个借口去路顺林办公室一趟，看能不能寻到线索。”

　　程诺放下手中的筷子，向后靠去：“不急，稳妥点好。”

　　路一航“嗯”了一声，低头吃饭。的确，他有点着急。主要原因是他害怕再出现受害者。如果肖振宇说的是真的，那就有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已经被白白葬送，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带着残缺的身躯生活在这个世上。

　　“我之前有个病人，名字叫汪昀的，他是自愿卖掉自己的器官吗？”路一航问道。

　　程诺略回忆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个人的资料。他说道道：“汪昀上大学时，在网上借了高利贷，最后利滚利翻了一百多万，走投无路时被债主告知可以用器官抵债，于是他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路一航一怔，没想到汪昀竟然是自己卖了自己的器官，他追问道：“那网贷，和贩卖器官的，是一家？”

　　程诺沉重的点了点头。

　　路一航的心犹如坠入冰湖，一时感觉全身凉透了。他记起程诺曾说过汪昀是江川介绍到他们公司的，于是试探着问道：“江川认识汪昀，还是江川就是汪昀的债主？”

　　程诺叹了口气，道：“汪昀再没有交代其他的。也许是受了威胁，或者他本身压根不知道更深的内幕。他只是一件被买卖的商品。”

　　路一航没有心情再吃饭。他喝了一口水，想要压下心中的烦闷，但这么做基本没什么用。

　　“兰沁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给兰雅透了些信息，还没敢完全告诉她。兰沁不接我电话，我也只能寄希望于兰雅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今天全然没有好消息。再美味的饭菜也变得难以下咽。

　　路一航转脸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经是深冬时节，但因为快要过年了，街道晚上有些小商贩摆起地摊贩卖些对联、福字之类的年货，引了很多人驻足。在这些行人当中，不知道是否有像汪昀或者兰沁一样的人，为了钱财、感情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而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亲人。

　　“你最近工作忙吗？”程诺柔和的声音传来。

　　路一航回过神，看着程诺棱角分明的脸，好想将那些事情抛在脑后。他多希望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只是平常朋友之间的聊天，而不是阴谋、犯罪之类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露出笑容，道：“比前阵子忙一点，不过还可以，和两年前的工作强度相比，已经轻松许多了。”

　　程诺露出了然的表情：“别太累，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路一航微微点头。

　　离开餐馆时，路一航看着依然热闹的街道，破天荒的问道：“陪我走走？”

　　程诺应了一声，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听着小贩们的吆喝声、行人讨价还价声，路一航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终于下定决心问出那个问题：“程诺，两年前你再次遇到我，是偶然，还是你有意的？”

　　这是路一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他一直在心里有个坎，就是程诺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只不过有时他会忽略这些，因为程诺对待他的感情是真诚的，这点他能够感觉的到。

　　程诺一愣，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那年我考上大学，我奶奶告诉我一直资助我的人是你，我当时对你的感激无法言语。我也曾想过要回到这座城市，找到你并且报答你，可是我的任务不允许我这么做。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路顺林的儿子。那次在兰雅的酒吧遇到你，也是偶然，没想到我们十年没见，再见面却是老幺他们对你......”

　　路一航想起了那荒谬的夜晚，以及改变了他命运的那台手术。虽然事情已经平息下去很久了，但是每每想起那台手术，他还是有着无尽的懊悔。也就是那天，他无意中去了兰雅的酒吧买醉，和老幺他们起了冲突，却时隔十年后遇到了程诺。

　　“没过多久，我就得知你是路氏集团的大公子，附院普外科的医生。我所调查的案件中，那些受害者被手术摘取了器官，手法非常娴熟，肖队考虑应该是有专业医生来做这件事的，尽管我很不情愿，但是我不得不把目光聚焦在你的身上，因为你是路顺林的儿子，是个外科医生，极有可能是你在进行器官摘除手术。所以我承认，一开始我接近你的确是想查明你是否就是那个手术实施者。”

　　路一航苦笑了一下，道：“我是个医生，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程诺自嘲的笑了笑，道：“随后你就自驾游离开了，我......”程诺顿了一下，半晌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继续说道，“我在你车上安装了追踪器，以防你是借故离开去做非法勾当。”

　　路一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原来一开始，自己是程诺的怀疑对象。

　　程诺见路一航面色不善，急忙解释道：“我追踪了你的行踪，排除了你是共犯的嫌疑。因为那时发生了几宗和我们一直调查的案子有联系的失踪案，而那时你在大理，从地域联系上，你不可能犯案。”

　　路一航回想起有段时间程诺不再关注他的朋友圈，大概也是在他到达大理那段时间，本来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路一航就是记住了这件小事。

　　程诺继续道：“那时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还好我的恩人不是共犯，否则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了。结果又过了几个月，我安装的追踪器发现你的车坠崖了，那时我急忙拨了急救电话，并且联系了路顺林，还好及时，总算把你救回来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路一航露出一副充满怒气的笑容。

　　“一航，我将这些事情坦白了，没有丝毫隐瞒，我不乞求你能够谅解，我只希望这些不要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我对你的心意你是了解的。”程诺的声音中带了些卑微，他能够将事情和盘托出，已经是带着足够的勇气了。

　　路一航收回笑容，一言不发的转身便走。程诺跟在他身后，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不是他不能接受这些，只是在心理上有些过不去。当程诺说出那些实情后，他觉得他们的之间的情谊不再纯粹，甚至还夹杂着些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这一点是他无法接受的。

　　“你是否利用和我的关系，进一步接近了路顺林？”路一航不甘心的问道。

　　程诺又是沉默了几秒钟，说道：“的确在那场车祸之后，路顺林提拔了我。但是我想让你知道，那时我是心甘情愿去照顾你的，这点不掺杂任何利用的成分。”

　　这些答案路一航曾经也想到过，可是由程诺亲口说出来，却是另外一番滋味。路一航自嘲的说道：“我为何要问你这些问题，这不是自寻苦恼吗？”

　　程诺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路一航冷笑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转过街角，来到主干道上，路一航挥手招出租车。程诺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臂，几乎用乞求的口吻说道：“一航，我现在最在意的人是你，真的。”

　　出租车停在路一航面前。路一航甩开程诺的手，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车门狠狠的关上，程诺低头看着车里的路一航，一言不发。

　　出租车渐渐驶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程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座昏暗的雕塑。他没想到当他说出事情的原委时，路一航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毫无虚假的成分，可现实中，真相总是比谎言更难让人接受。人们总是欣喜的接受美好的谎言，摒弃残酷的真相。

　　“叮铃”声响起，程诺拿起手机，居然是路一航发来的语音消息。

　　“程诺，”路一航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只是想冷静一下，这些事情我还需要消化消化，等我想通了就好了。”

　　程诺松了一口气，看来路一航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脆弱。也难怪，这两年来路一航经历了很多磨难，这些都让他的性格更加坚韧，他的承受能力要比一般人强得多，即使身受重伤倒下，只要稍稍恢复一点，他也能重新站起来。

　　程诺也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结案后，咱们一起去丽江的承诺，还算数吗？”

　　过了好一阵，路一航的语音再次发了过来：“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