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航回忆起，很早以前他见过程诺的奶奶，那时奶奶告诉过路一航一些有关程诺父母的事情，只不过年代久远，其中有些细节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只记得程诺的父母早已去世。

　　肖振宇见路一航并没有显示出吃惊的表情，也是有些疑惑，但这疑惑也没持续多久，他就继续说道：“路顺林从一个工厂工人，到打工仔，再到路氏集团董事长，也就是十多年的时间，他是如何积累到如此多资金的？赵媛儿及其父亲在其中是否起到了重要作用？路氏集团在本市也有二十年的历史了，近几年也开始走下坡路了，从他经营不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开始，本市的抛尸案和失踪案发生率直线上升，这些是不是有关联，你想过没有？”

　　路一航苦笑了一下，道：“有关路顺林的一切和他的路氏集团，我从来没有过兴趣。集团出现问题，我还是从短视频上知道的。”

　　肖振宇怔怔看着路一航，半晌才道：“路医生，这有点出乎意料了。”

　　路一航看向程诺，程诺在很远的地方玩手机，似乎根本不想介入到他们的谈话中。

　　肖振宇轻轻咳了一声，只得道：“那些案件很难查到头绪，我调阅了当年程栋经手案件的案卷，似乎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路氏集团。但是路氏集团这棵大树又怎么能是轻易撼动的？程诺那时因为好友岳童的殉职情绪有些差，我找到他，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去路氏集团侦查的事情。经过几年时间，程诺已经进入到路氏的高层，并且得到了关键性的线索——暗账账本和交易记录。路顺林对这账本很紧张，使用了各种手段逼程诺交回去，让我们不得不将此和路氏的违法行为关联到一起。程诺也以此为筹码，要求深入参与到路氏集团非法活动中。当然，账本我们也得到了副本，但是有一个问题，账本路顺林加密了。我们的技术人员考虑路顺林使用的是密码本加密，但他的密码本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有可能是一本书或者一本杂志，这个很难查。思来想去，我不得不找到你，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得到路顺林手中的密码本。”

　　路一航一时消化不了肖振宇所说的，他呆立在原地，直到程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知什么时候，程诺站在了他的身边。程诺紧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他是害怕路一航牵扯进这个案子里的。曾经有无数次，即使被路一航误会，他都不愿将他带进这座泥潭当中。如果不是遇到了瓶颈，程诺希望路一航永远不会沾染这些污泥。

　　“一航，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不会强求你的。”程诺内心中还是希望路一航亲口拒绝肖振宇的请求。

　　路一航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这个事情，可以容我考虑考虑吗？”

　　肖振宇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如程诺所说，我们不会强迫你做这件事。如果你考虑好了，可以告诉程诺。”

　　路一航深呼了一口气。他的身体才刚刚恢复，这么多信息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脑袋有点沉，脑筋似乎也转不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保持怎样的立场。

　　他是如何离开烂尾楼的，他自己都不清楚。大脑似乎停止了工作，脑海中一片空白。一直到他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他才回过神来。

　　程诺将水杯递给他，说道：“路哥，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我让老幺给你送饭过来。”

　　路一航抬眼看着程诺，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程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路一航会这样问他。他心中叹息一声，说道：“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可以接受。你只需要知道，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路一航靠在沙发靠背上，微闭着双眼道：“给我几天时间。”

　　程诺并未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路一航家。

　　路顺林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是路一航的父亲，是曾经抛妻弃子的混蛋，也是万人敬仰的富豪，但也有可能是背负着无数人命的恶魔。虽然路一航对路顺林还是有很深的恨意，但他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血浓于水注定了路一航躲不开这层亲情。大义灭亲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这简单的四个字使多少人难以抉择。如果路顺林真的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否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呢？

　　那无名女尸的样貌、于诗涵躺在火化台上的情景，汪昀手术时的腹腔状况，不断在他脑海中来回浮现。他需要在自己的良心和亲情之间选择一样，无论是哪一样，日后必将折磨他一辈子。

　　老幺很准时的在晚饭时分送来饭菜。还是那熟悉的小饭盒，还是熟悉的味道，但是路一航此时的心境完全不同了，他甚至在看到那爆炒腰花的时候有些犯恶心。

　　“咋地了，路医生，是我手艺不行还是你怀了？”老幺打趣道。

　　路一航白了他一眼，骂道：“滚蛋。”

　　老幺真就识趣的二话不说走了。自从那晚仓库里的事情之后，老幺他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闭口不谈那四人的下落。但路一航相信程诺绝对不会乱来，那四人现在肯定待在看守所的哪个牢房里。

　　路一航用左手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干煸豆角压了压那股恶心劲儿。之前因为脑部受过伤，右手不灵便，左手得以锻炼，灵活了许多，吃饭倒是不成问题。他听从赵晟的建议，早早拜托程诺网购了弹力手套，接下来就是不间断的锻炼恢复，估计恢复到原来的水准问题不大。

　　但是现在让他最苦恼的，还是肖振宇所说的事情。无论是哪一样选择，他的后半辈子注定会在痛苦中度过。一边是他的亲生父亲，一边是公理正义，他又该如何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路一航叹气的次数比之前三十六年加起来都多，鬓角也有些花白了，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程诺见到他之后都有些吃惊。

　　“路哥，几天不见你怎么状态这么差？其实你不用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凭着你的直觉决定就好了。”

　　路一航苦笑起来：“我没什么直觉。”

　　程诺皱了皱眉头：“日子还得过不是？咱们几个好久没聚了，今晚出来坐坐吧。”

　　路一航推辞道：“我这儿刚出院，没什么精力，你们好好玩。”

　　程诺笑道：“走吧，你一人在家快发霉了。”

　　耐不住程诺的软磨硬泡，路一航最终答应他出门。

　　老幺来接二人到了兰雅的“随意”酒吧，小胜和刚子早已经点好酒水。三人坐进雅座，小胜去对面烤肉店要了几把烤肉。

　　“路哥起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还没恢复吗？”刚子看着路一航苍白消瘦的脸，关切的问道。

　　“还好。多谢关心。”路一航疲惫的笑了笑道。

　　刚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转移话题道：“路哥刚出院，我已经拜托酒保调了些果汁，等下就送过来。”

　　“谢谢。”路一航再次道谢。

　　刚子总觉得路一航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关系应该更加亲密才对，怎么路一航这次出现和众人的关系像是隔了条河，让人没办法接近。难不成是因为那晚仓库的事情，路一航还对他们有些芥蒂？

　　气氛活跃组组长老幺自告奋勇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我去趟对面烤肉店，让老板给烤几串油包大腰子，给各位补补。”

　　路一航听到“大腰子”三个字，顿时感觉到有点反胃，脸色霎时间又白了许多。

　　程诺见状，朝着老幺头上拍了一巴掌：“你连女朋友都没有，补什么补？”

　　老幺委屈道：“谁说我没女朋友？我妈托我三姨的同事的二姑帮我找了一相亲对象，明儿见面，哥你看，这照片都发过来了！”说着从手机里找出姑娘的照片，接着展示给程诺。

　　路一航有些好奇，哪家的长辈这么不开眼，居然要给老幺介绍对象，这姑娘怕是有点什么毛病吧。正想着，他凑眼一看，不禁睁大了双眼，吃惊道：“李晴？”

　　老幺的相亲对象正是路一航科室的护士李晴。那照片是李晴的证件照，通常会把人照的很丑的证件照无法掩盖李晴青春靓丽的脸庞。那带着微微笑意的人，与路一航同在一个病区工作了三四年，路一航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老幺惊讶道：“这姑娘您认识？”

　　路一航露出一副鄙视的表情：“别见了，放弃吧，你配不上人家姑娘。”

　　老幺急道：“我怎么了？厨艺精湛、待人体贴、收入稳定，我优点多着呢！”

　　路一航心里吐槽，路氏集团快要完蛋了，你也快要失业了，“收入稳定”这一条得去掉。

　　程诺打断二人的话题：“今天怎么没见到兰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