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航怔怔站住,他回望程诺,潮湿的头发让他的表情带了一丝雾气:“你们……”他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语句,“你们发现了什么?”
“她腹部的刀疤的确存在。我在殡仪馆有个熟人是入殓师,我和老幺是去找他的。”程诺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波澜。
路一航撑着伞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次发问:“你去找入殓师的目的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程诺盯着路一航的眼睛说道,“就是去确认于诗涵的尸体有无异样。”
“为什么?”路一航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
程诺刚想解释他今早的行为,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人身旁,司机探出头来招呼两人:“两位帅哥,走不走?”
程诺松了口气,对路一航说道:“上车吧?”然后将后车门打开。
路一航上了车,程诺从外面将车门关上,无奈的笑了笑,道:“路哥,我就送你到这里,”然后冲着司机说道,“师傅,开车吧。”
“程诺,你……”路一航想要拉程诺上车,可当他看到程诺的笑容时,就知道今天在他那里再问不出其他的话来。
出租车穿过夜幕,渐渐驶向远方。程诺在雨中注视着前方,直到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处。他转身往回走,拿起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路一航察觉到了。”
———
路一航回到住处。他脱下被雨淋湿的风衣,悬挂到阳台的晾衣架上。然后他放好洗澡水,一头钻进浴室。无数温暖又柔和的水滴打在他的身上,驱走了雨水带来的寒冷,犹如程诺的怀抱。
不知为何,路一航不断的回忆起一小时前他与程诺独处的情景。程诺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将他揽入怀中的,他现在已经不想再深究了。他只是觉得他和程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是一种他也说不清楚的变化。
他关掉花洒,身上的水珠还未擦干。新装的浴室镜已经沾染了一层水雾。他用手拭去那层水雾,那身斑驳的伤疤映入他的眼帘。他有些茫然,用手轻轻的触碰着那些参差的伤痕。
“我究竟在想什么?”路一航摇了摇头苦笑着,用浴巾擦干头发,转身出了卫生间。
刚才开始就出现的头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缓解。他的思维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程诺应该也在怀疑于诗涵的死因,如果说他不在乎,他又为何单独跑去打听于诗涵尸体的情况?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究竟有什么事一直在隐瞒路一航?
路一航始终觉得路一舤和这件事有说不清的关系。他回想起汪昀的事,又联系到于诗涵身上,他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难不成是路一舤把他们的器官卖掉了?
他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贩卖器官无非是为了赚钱。路一舤“路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基本已经敲定,他不缺钱,他那辆阿斯顿马丁DBS就将近四百万人民币,如果说他缺钱,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那如果是别人做的呢?
程诺在这些事情当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他有没有参与违法的事情?应该不会。程诺如果是参与者,他不会单独去确认于诗涵的尸体。再加上……路一航不愿意相信程诺会参与到这些龌龊事里,他知道程诺不是那样的人。
现在唯一不能肯定的是于诗涵是否进行了肾脏切除手术。如果她所做的不是左肾切除,那路一航所有的想法就会站不住脚。到时候他也只能被冠以“妄想症患者”这一称号了。
他发现自己正如程诺所说的那样,似乎是钻了牛角尖。再思考下去他恐怕真的会疯了。于是他索性放空思想,拿出手机,把上次没听完的那本有声小说继续听下去。
从早上去参加于诗涵葬礼,到晚上淋雨回来,路一航觉得有些疲乏,小说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当手机铃声响起,快要自动挂断时路一航才堪堪醒来。
他接起电话,声音沙哑着:“喂?”
路一舤略有些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爸心梗了,你快来附院!”
路一航顿时清醒过来。路顺林心梗了?他有些不太能接受。他迅速起床,随便找了外套就冲了出去。街面上空空如也,他这才看了看手表,表盘上指针指向凌晨四点。
等了半天都没见有出租车。路一航有些着急。虽然路顺林待他一向不好,父子二人的关系很紧张,但是真遇到什么事,路一航还是不由自主的为路顺林担心。他只知道路顺林有高血压,程度不重,吃药控制得很好,其他的到没听说过。如今发生心肌梗塞这么紧急的情况,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路一航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那辆车是他出车祸之后路顺林送他的,原来的那辆已经报废了。路顺林将以前那辆车的贷款帮他还清了。虽然保险足够他还贷款,但是路顺林为了表达他对儿子的关心,只能用这种金钱上的关系来弥补。
那辆新的酷路泽路一航没有开过。自从车祸之后,他对开车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他曾经试着坐在驾驶座上,只是轻轻触摸了一下方向盘,他就瞬间陷入到车祸的幻觉当中,很长时间后他才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把衣服湿透。自从那次之后,他就不愿再碰那辆车,即使老幺或者程诺来开,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虽然他急着去医院,但是若要他自己开车去,他实在是办不到。他在大街上无助的站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有出租车路过。当他到医院时,已经五点半左右了。
他赶到心内科住院部,护士说路顺林已经送到心导管室做介入手术了。路一航赶忙又跑到心导管室,只见心导管室门口站满了人,有他曾经见过的几名董事,但大多数人他都不熟。再往里走,他居然见到程诺拄着肘拐站在路一舤身边。
路一航心里有一丝苦涩涌了上来。他本来想和程诺打个招呼,却听到另一边的江川说道:“航哥来了?”
众人转头看到路一航,各种目光投射过来,路一航对自己瞬间成为焦点有些不太适应。
路一舤脸色稍稍一变,用有些责备的口吻说道:“哥,你怎么才来?”
路一航本来想解释打不到出租车,但这时心导管室的门打开,有医生从里面出来。
“路顺林的家属在吗?”
路一航和路一舤、赵媛儿一同往前。
那医生摘下口罩说道:“病人情况不是很好,右冠状动脉极度狭窄,导丝无法进入,前降支血栓形成,并且狭窄程度超过百分之七十,溶栓也不排除动脉夹层的可能......”
赵媛儿茫然的看向路一航:“一航,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那医生看到路一航,吃惊道:“老路,怎么是你?病人是你的......”
路一航苦笑了一下,说道:“是我父亲。”他认出了对方是心内科的周至源。
周至源吃惊地张大嘴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路一航是路氏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医院里只有少数几个领导知道。再加上他都是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毫无富二代的派头,所以他周围几乎没人知道他居然有这样的背景。
赵媛儿双眼带泪,抽泣道:“顺林他,还有得救吗?”
路一航见不得别人哭,即使是赵媛儿这个他一直都无法接受的女人。他叹了口气,对周至源说道:“你好好说,别尽吓唬家属。”
周至源“嘿嘿”笑了一下,瞬间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我没吓唬,病情是真的严重。病人可能是左优势型,他的右冠状动脉应该是先天性的狭窄,全心的血供靠前降支和回旋支提供,现在他的前降支因为粥样硬化造成重度狭窄,再加上血栓形成,已经造成前壁心肌梗塞,这个情况比较棘手。从开始发病到现在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可能要先溶栓,然后置入长支架,重新打通血管。但是现在不排除粥样斑块已经破裂,形成动脉夹层,如果是这个情况,那么就有操作过程中冠状动脉破裂,从而危及生命的可能。”
赵媛儿一听到“危及生命”三个字,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路一舤和江川两人上前把赵媛儿扶起。这时心导管室里传来护士的喊声:“病人前面又出现室颤了,用除颤仪刚打回来,白主任问家属做好决定了没?”
赵媛儿神情呆滞,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路一舤脸色铁青,平常的嚣张气焰完全消失了,甚至还有些发抖。身后集团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似乎在谈论着万一路顺林就这么死了,他的财产谁来继承。
路一航见没一个人能做决定,他皱了皱眉头,冲着周至源说道:“知情同意书给我,我来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