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妩从小就多思敏感,敏感到和她亲近的人以为她开了天眼,或是不小心着了巫道,涵涵和洪亚常常调侃着叫她小巫婆。忻妩自己也常被自己的第六感惊到,就像当年小侄女还没出生,她就预言小侄女一定会延续嫂子竺萍和竺秀未尽的缘分。
只有忻妩爸总会批评忻妩那些毫无依据的无厘头言论,说她是胡思乱想的臆想猜测。忻妩就和爸爸开展辩论。
忻妩:当年天勤叔叔讨不到老婆,是不是你们王家小妹妹舒怨的养母把自己的侄女嫁给天勤叔叔,难道不是舒怨姑姑在天之灵成全了她二哥天勤?
忻妩爸:……可是你叔叔只活到38岁。
忻妩:舒怨姑姑就6岁的道行,她哪有那么大能量保佑叔叔长生不老?
忻妩爸:简直无稽之谈。
忻妩:舒难姑姑的小儿子耕南弟弟,小我2岁,12岁时居然得了和天勤叔叔一模一样的肝病,耕南弟弟死前还住过我们“小居园”的家,当时和我住在一间房里,他和姑姑睡在子安的床上,我晚上听他说他要走了,他说天勤小舅舅太冷清了,他要陪天勤小舅舅去了!耕南弟弟难道和天勤叔叔之间有啥天人之约?
忻妩爸大吃一惊说:怎么没听你说过?
忻妩:因为没人会关心这些。
可忻妩一直记得那个只活到12岁的小表弟,清秀的面庞上一双干净的眼睛,因为肝腹水肿胀着圆鼓鼓的肚皮,时常因为疼痛忍不住哼出声。有天早上他看着忻妩居然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他向忻妩伸出又黑又瘦的手,忻妩上前拉住,那只手完全不像12岁孩子的手,手上被镰刀柴草打磨的粗糙斑驳。男孩说“妩儿姐姐我晚上吵到你睡不好觉了吧?我快要回家了,不会吵到你了。”忻妩却说“没关系的你想喊疼就喊吧,吵不到我,我睡着了就啥也听不见了呢。耕南你的病会治好的。”男孩又说“妩儿姐姐你像仙女一样好,耕南保护不了你,你要好好的。”忻妩却拉着男孩的手哭了起来。舒难姑姑进来说晚上耕南总要妈妈动作轻一点不要吵到妩儿姐姐,他要妈妈给他拿块毛巾咬在嘴里,这样疼痛时就不会喊出声。妩儿总是开着台灯睡觉,耕南看着忻妩柔和的脸会和妈妈说妩儿姐姐真好看,像仙女一样。耕南临终前吵着要回家。忻妩坐在耕南睡过床边哭红双眼。
忻妩对爸爸说:生死由天,谁也改变不了宿命。
忻妩爸却说:小孩子家家的一口一个宿命,怎么那么消极。
忻妩和爸爸每次讨论问题都是那么坦心露肺般开诚布公,搞得忻妩爸也不得不严谨认真应对,他从不敷衍忻妩奇奇怪怪的各种念头。他总是和忻妩说你可以有宿命的想法,但是人活着不能因为宿命就变得消极或者是随波逐流,更不能自甘堕落。忻妩总会引以为是。
关于许诺的那次食物中毒,忻妩倒是没有埋怨过半句并无文化知识的婆婆,她觉的就是老天给她设了一个坎,考验一下她应对突发状况的本领,而她以冷静沉着成功地跨过那道坎。后来听婆婆说她的长子也是在许诺那个年纪被高烧夺去生命,而她却没有留下大儿子的命。忻妩的心里一阵后怕。说也奇怪之前忻妩时不时会想到或梦见那个清秀的小和尚(也许是小道士?),等许诺食物中毒后,忻妩很快就忘记了在她梦里出现过的那位秀气的年轻人。
不管怎样忻妩的宝宝在大大小小很多次的发烧中安然无恙,转眼就到了1997年的春节。1岁半才开口说话的许诺小朋友,这时已是伶牙俐齿,她时而会冒出一句二句很有哲理的话语。她对汉语拼音中G和D或L和Y开头的字会把握不好,她叫外公为“外东”,她背儿歌时把“这一片绿那一片绿,到处都是绿绿绿……”背成:“这一片玉那一片玉,到处都是玉玉玉……”。看到忻妩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她拒绝和妈妈说话也不肯再背第二次。忻妩只好蹲下,平视着她向她赔礼道歉。许小诺最后说:那好吧,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但你以后不能欺负弱小。她又补充道:这是外公说的。忻妩连连点头。
快过年了许诺跟着外公去采购年货,买了一些炒货,她好奇的指着另一柜台上的玻璃罐开始追问。
许诺问:外东那是什么?
外公仔细看看玻璃上的标签说:是白巧克力。
许诺又问:好吃么?
外公就笑道:外公也没吃过,要不我们买点尝尝?
许诺却说:外东你又没上班你有钱么?(她总是听妈妈说妈妈去上班是为了挣钱好给宝宝买吃的穿的和上幼儿园)。
外公回答:有的,但是外公的钱不多。
许诺又问:那我们买2颗的钱够不够?
外公说:多买几颗也够的。
许诺说:那我们就给妈妈也买一颗。不要多买,妈妈说不能乱花钱。外公果然就给她买了3颗。许诺把3颗巧克力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放进口袋对外公说:我要和妈妈一起分享。外公夸奖道:分享这个词用的好。忻妩爸和忻妩说起这事,忻妩就说阿诺月子里就开始“听”《读者》了,这种词语很常用呀。忻妩爸就说:妩妹儿把阿诺教育的很好。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那年是全家人第一次去饭店吃年夜饭,是子欢订的包厢。那也是忻妩爸在世时的最后一餐年夜饭,那年的年夜饭吃的很匆忙,忻妩爸怕耽误了报社工作的陈姐夫审稿,又想让忻妩早点到婆家守岁,年夜饭开始的很早,并催促着早点收场,吃了年夜饭,忻妩一家骑车带着许诺去了公婆家守岁,子欢带着小果子去山石办公室蹭中央空调,子安开车带着老婆孩子去和丈人丈母娘团聚。家里只有忻妩爸妈看电视。年没过完,忻妩爸就进了医院。其实过年前忻妩爸就有不适,又不想影响子女的情绪,一直隐瞒着,直到肺部的病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才去了医院,可让忻妩内疚的是作子女的却粗心地没有发现。
忻妩的堂叔是人民医院CT室主任,他叫来子欢子安和忻妩,告诉他们实情,并让他们早作决定如何医治。忻妩在得知父亲患上癌症的一刹那,耳朵听到的是那种支离破碎的声音,然后是坠入深渊一般的恐惧,恐惧是因为知道死神要夺走父亲,而她却无能为力。忻妩爸从从忻妩的表情里一眼就知道了不祥之症,可是他却很淡定,父亲的淡定使忻妩惊讶。忻妩爸说能工作到离休,能看到儿女们长大成人,都有家有业,他很满意,看到第三代能健康幸福地成长,他很知足,他说他不害怕死亡,但是他又说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和死神斗一斗,也许能搏出一条生路,他开始为自己设计了好几套治疗方案,手术、介入疗法、放疗、中医、气功。
于是一家人坚定地站在父亲身边开始了和死神拼杀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