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妩读高一时,全家搬离了那个叫“小居园”的公寓房。虽然在忻妩爸的周旋下,“小居园”3楼的每户人家都接进了自来水,但是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厕还是很不方便。忻妩爸通过当地老战友的帮助,把房子换到刚建好的居民小区的住宅楼,忻妩家搬到了顶层4楼一套有独立卫生间的3居室公寓房,忻妩总算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新房每个单元一梯两户,各家房门一关谁也不认识谁。
突然要离开,忻妩有点怅然若失。302室谢老师是曾给过忻妩温暖的阿姨,也是她教导忻妩从女孩变成少女的知心阿姨。谢老师家早一步搬走,忻妩原本对这里没啥留恋的,可是忻妩对楼下的小姐姐洪亚就有了一点小离别的怅然。洪亚家就住在304室忻妩家楼下,她家搬进来时,忻妩上初一,洪亚上高一。忻妩家虽然通了自来水,可是忻妩妈还是会要求忻妩每天去楼后的井台洗菜洗碗,下楼时总能看见洪亚漂亮的笑脸,忻妩也总是害羞地笑笑,每次看见忻妩一个人去井台,洪亚就会在家里随便拿点什么和忻妩结伴去洗,洪亚负责井里打水,忻妩负责把两家的东西都洗了,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子安到井边和忻妩分享零食也会分给洪亚一起享用。忻妩从小到大除了程家女儿程涵也很少交往朋友,难得有个总是笑眯眯的洪亚成朋友,忻妩就很小心的珍惜着。忻妩拿出哥哥借来的各种小说推荐给洪亚看,洪亚看到这个比她小2岁的女孩看过那么多小说,并且对每本书里男女主人公都有独特的见解也很是惊奇。洪亚上高中没那么多时间看小说,忻妩就把看过的小说概括成内容简介讲给洪亚听。2人成了朋友没多久洪亚的爸爸就肝硬化住院,洪亚每天晚上就会去医院给爸爸送黑木耳或莲子红枣之类的点心。忻妩也自告奋勇陪她一起去,来去路上忻妩就给洪亚讲《家》《春》《秋》或者《飘》之类的小说梗概,洪亚对这个一肚子小说的女孩更是惊讶也很是佩服。原本忻妩也很希望洪亚参加3楼的高考复习小组,可惜洪亚爸爸病情加重,洪亚和哥哥每天要轮流去照顾爸爸,根本就顾不上高考这件事,忻妩提前学会解高中的习题,也是想帮洪亚补上落下功课。等忻妩搬家前来找洪亚告别时,看见洪亚和妈妈穿着白衣带着黑纱正在家布置灵堂,于是也顺便陪着洪亚哭了半天。等忻妩上了高中再来找洪亚时,洪亚已当了五交化商场的营业员,她家也搬离了小居园。洪亚后来差点成了忻妩的嫂子,也是因为子安,忻妩和洪亚从此断了来往。每次忻妩想起在小居园生活的日子,总会想起302室谢老师那张柔和的脸还有谢老师温暖的怀抱,也会想起洪亚那张漂亮的笑脸,还有那副简单随意的神态,反而对妈妈留给她的阴影却很淡,她时刻记着谢老师告诫她要放下仇恨才能活得自在。
忻妩家搬进的居民小区叫春波小区,小区沿河而建,河上有座桥名为春波桥,春波桥正对着一条古雅的弄堂叫春波弄,据说当年陆游和唐婉就在春波弄再次相遇,唐婉留下了那首千古名词《钗头凤.世情薄》。忻妩放学总是喜欢坐在春波桥上看着桥下的河水,偶尔会有乌篷船从桥下划过,不知为什么忻妩总是会莫名羡慕那些小船,她总是感觉小船很自在和随意也很轻松,不像她被那些她总也听不明白的功课压的透不过气来。一想到那些恼人的功课她总会对着春波桥下的河水深深叹口气,然后回家继续对着那些功课生气,她偶尔会给医科大学的程涵写信告诉她自己对物理化学还有政治课程的刻骨仇恨,她痛恨那些折磨她的功课,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战胜那些功课,她对大学心灰意懒。涵涵每次都鼓励她说:妩妹儿你选文科吧,不但能远离物理化学,还能有希望考上你心仪的大学。
忻妩就在涵涵的鼓励下熬到高二下的文理分班,然后捧着历史或地理课本在教室里呼呼大睡,在她眼里这个地理历史虽然没那么讨厌但真的是高效催眠剂,拿起课本眼皮就怎么也睁不开。为了抵制催眠忻妩就在课本下放本小说,结果是小说一看就来精神,一看课本就哈欠连天,忻妩生出绝望之心。
正在忻妩困乏交加的时候,S市最大的国有企业钢铁厂在改革春风吹拂下,新建了职工学校,彼时全社会上下兴起崇尚科学,努力培养“四有新人”的风尚。忻妩爸爸成为企业办学的领头人,职工学校有专为老职工开设的扫盲班,有位中青年职工开设的初高中文凭班,还有专为技术骨干开设的技术特长班,还有为新职工和社会青年开设的夜大学历班,忻妩爸集结起由于历史原因散落在工厂或民间的高级知识分子,分别对本企业职工和社会青年有针对性地开展文化普及和知识教育,忻妩爸再次弘扬他曾经在部队的秀才本色,忙得昏天黑地,因为晚上爸爸要值班或者为其他老师代课,所以忻妩放学会跑到厂的食堂吃饭,然后去夜大蹭英语课听,忻妩在夜大班学了4册《新概念英语》,又学了4册《许国璋英语》从此对英语的喜爱一发不可收拾。学校有个夜大的数学老师曾是清华的高材生,忻妩的高中数学被他稍微一点茅塞顿开,再加上原先爸爸给她汉语知识打好的基础。忻妩语数英3门学科成绩很快就跑到班级靠前的名次。最让忻妩兴奋不已的是夜大的小年轻见忻妩文静乖巧温和恬静都喜欢带她玩,忻妩很快就学会了骑自行车,又学会了羽毛球乒乓球排球篮球。连忻妩爸都惊奇忻妩的运动天赋,夸她是运动小天才。她每天和那些小年轻玩得不亦乐乎,常常哈哈哈得笑出声。父女俩一早出门,爸爸骑车把女儿送进学校,放学忻妩跑步到厂食堂吃饭,又在爸爸办公室做完作业然后玩到夜大放学才回家。不但逃避了家务活还一个人独享着忻妩爸的专宠。忻妩妈再次发怒。终于有一天她从忻妩书包里的铅笔盒翻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笺,她没有放过发飙的机会,在个周末的晚上,忻妩在爸爸学校玩了一天,到家已快10点,母亲见她进来,扯过她书包,把里面的书和本子倒在地上翻了个遍,然后又把那些书和本子劈头盖脸甩在忻妩脸上,她开口骂道:
“你个小贱人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小小年纪敢在外面勾三搭四,居然还把情书都带到家里了,你让你爸妈的脸往哪搁?你让我们还如何见人?”
“我做了什么?”忻妩恼怒地盯着母亲。
“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么?还好意思问?”母亲继续发飙。
忻妩把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出声的父亲,父亲也盯着忻妩,一脸的严肃。最终他开口:
“你书包里的情诗是谁写给你的?”忻妩终于看见父亲手里那张折叠整齐的有美丽花色图案的信信笺纸。于是她笑了,说:
“那只是一首歌的歌词,那首歌叫《乡恋》,是李谷一唱的。”
“你老实说是哪个男人送给你的?或者是抄给你的?”母亲继续问。
“我怎么知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在我的铅笔盒里。”忻妩回答。
“看来你勾搭的男人不止一个,谁给你送情诗你都不知道。”母亲继续挑衅。
“别人给我送歌词也是我的错吗?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孩子?你们那么讨厌我,当初干嘛要生下我,干嘛不把我掐死溺死。你们当大人的有没有良心?有没有是非观,怎么就可以随便诬陷我侮辱我。你们为啥就那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就那么仇恨我?难道我是你们仇人的孩子?”忻妩的反叛自此全面爆发。她捡起地上本子,然后从爸爸手里抢过那张漂亮的信笺纸,转身扔在厨房的煤饼炉上,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那天起她再也不去爸爸的学校,也再也不主动和爸妈说话。重新回到从前那个孤冷倔强而又带着忧伤的女孩。母亲试图又要检查她的私处,忻妩拿起桌上那把细长的裁纸刀递给母亲说:“要么你杀了我,想怎么查就怎么查,要么等你查出我的清白后我死给你看!要我怎么死你说了算。”母亲在她冰冷坚定的双眸里突然就畏惧了。从此不敢再对忻妩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