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妩对母亲的惧怕似乎与生俱来,从忻妩知道她是妈妈起就一直感受到那种嫌弃和厌憎的情绪,导致她过早地懂得了卑微,只要妈妈在场她就会下意识地做出躲藏或回避在角落。母亲不放过任何机会当众讲述忻妩曾被送给团政委家的事,4岁的忻妩开始懂得反击,顶嘴道:那就送呗,干嘛要把我抱回你家?母亲冷哼一声道:因为你长得实在太丑了,人家只好把你退回来了。
忻妩感受到了屈辱,忍不住回应:那你把我扔了吧!
母亲惊讶地看着这个长着高高的额头,额头上2只角呼之欲出的小姑娘,忍不住脱口而出:要是我真把你扔了,你可别怪我。
忻妩倔强的地瞪着母亲,不肯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后来就真的发生母亲差点把她抛弃的记忆片段。
一个晴朗的下午,母亲骑着自行车带着忻妩说是去郊外看望住院的爸爸。忻妩坐在母亲身后,满心的欢欣雀跃,第一次对妈妈生出感念之心。一路上妈妈都在考问女儿,先问爸爸叫什么?女儿答解放军;再问妈妈叫什么,女儿答妈妈;又问家里几口人,女儿伸着5根手指回答3个人。妈妈骑了很久的车,远远的看见西边橙红色的落日,还有晚霞映照下银色的庞然物体,妈妈下车并把忻妩抱下车说:那个叫飞机,可以飞到天上,妩妹儿可以在这儿看一会儿,妈妈去看看爸爸在哪里。说完妈妈骑车离开。忻妩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太阳和飞机,居然一点儿也不害怕。又过了一会,有三三二二的人群从忻妩面前走过,看见一个孩子坐在路边就围上来问:小姑娘叫什么?
她回答:妩妹儿。
又有人问:你家大人呢?
她回答:找爸爸去了。
继续有人问:“爸爸叫什么?”
她回答:“解放军”。
还是有人问:“你家住哪呢?”
她回答:“有解放军叔叔站岗的院子里”。
有人小声说:“不会是被大人遗弃的吧,要不我们领回村里去……。
正说着一辆军用吉普停下,下来一个满脸威严的军人,他问忻妩同样的问题,忻妩也同样的回答一遍。他俯身抱起忻妩,对身边的人说:“居然还有当兵的遗弃自己的孩子?我把孩子抱去师部,我倒要看看哪个当兵的敢这么大胆”,说完就朝吉普车走去,这时候母亲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连声解释着“我们要去陆军医院,不知道怎么就迷路了,我去前边的村子里问一下路顺便讨口水喝……。一边说着一边抢过忻妩放在车座上,匆忙离开。
回去后没过几天,忻妩家就从西安的西郊搬到南郊的家属大院,而忻妩因为黄疸指数和转氨酶超标和爸爸一起住进了医院,在医院和爸爸一起渡过了一段最美好的幸福时光,每天有爸爸讲故事,陪她捉迷藏,带她去摘野花。
爸爸对她说:“妩妹儿,你笑起来很漂亮,声音也很好听,记住你每天都要笑哦!”忻妩除了每天打针掉眼泪外,总是咯咯咯得笑着扑进爸爸怀里。
伴随着忻妩长大是和母亲之间不断升级的隔阂及疏离,忻妩一直很困惑,母亲那么讨厌她当初干嘛还要生下她,也曾怀疑自己是领养的,可是解释不通呀,按理说妈妈有儿有女又有工作,完全可以不选择生她,更没必要抱养一个又丑又笨的女娃。还是母亲自从生下她以后,得了幻想症一般认定她是不祥之物?6岁的忻妩曾经一本正经地和父亲探讨过关于母亲这个话题。
60年代所有的物资都是计划配给,比如每个月每家有多少粮食,多少油、多少煤,每年过冬时部队家属大院的萝卜白菜雪里蕻都是公家分配到户,忻妩理所当然地认为,每个家庭里谁是爸谁是妈谁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是公家分配的,再加上妈妈总是说忻妩原本不该属于这个家里,所以她以为所有的孩子和父母也是可以相互交换的,于是她正式和父亲提出要求,能不能换个妈妈,比如换成涵涵的妈妈。父亲沉默了许久,然后蹲下身把忻妩抱在怀里,告诉她所有的孩子都是由爸爸妈妈的血做出来,还要在妈妈的肚子里呆10个月,长成一个宝宝,然后才能来到这个世界,这是忻妩第一次知道了血脉和亲情这件事,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家人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从此,忻妩对妈妈有了愧疚,但更多的还是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