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她千百度——
中午,大家收拾好各自的行李和床铺,稍作休息后,就下楼到了主席台前面的操场集合,真正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活。
我们按各自的连队位置规整地排排站,很是有一种小兔子乖乖的味道,集团领导按各自的签名牌位置在主席台上排排坐,很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当然,我的注意力可不在那些形式呆板,千篇一律的讲话上,我用自以为很温柔,很闷骚的眼神,将视线聚焦在前一排的前一排的那个姑娘身上。忽然觉得捕捉到的画面好温馨:
她在微微的左右晃动,幅度非常小,以至于不仔细盯一会根本无法分辨,就好像在小心翼翼地享受一首绵长而悠扬的歌曲。
幸亏我带着有框眼镜,还能遮挡一下左右两边人的余光,避免他们看到我眼球的定位方向。
文字对瞬间复杂的感情和动作描述起来向来是繁琐的,我大多数时候还是需要保持目视前方,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来游戏这形式化的军训。然而,就这样我练就了一种本领,可以保持目视前方的时候,把注意力集中在视野余光中的某一点上,保持眼球不动就可以用意识看清视野中想看清的角落,以至于本应该由视网膜传递给大脑的正视图,并没有留下该留下的影象。
几位集团领导和军事基地校长挨个训完话后,每个连队围成了一个圆圈,开始竞选连长、指导员和战地记者,准备连队的旗子,口号等等形式化但又有着实际意义的东西。
当圆圈围好的时候,那个姑娘在我三分之一圆圈左右的位置静静地站着,这时我才意识到,除了在城市客栈前台见到她的第一面,严格意义上讲,我还没有像这样与她几乎面对面过,而这样的站位就好像让我获得了可以光明正大凝视她的特权一样。
我悄悄地做着深呼吸,既心虚又大胆地把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居然长达三秒之久,或许更久。我知道,我不能长时间盯着她看,以免被任何一个人看出我的小心思,引起以后不必要甚至惹人烦恼的被开玩笑,毕竟我只想做一名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于是在那一刹那,我花光了所有力气都聚到瞳孔上,努力把画面像素调得清晰一些,再清晰一些,唯恐落下哪个细节。
在定格的画面中,她帽檐下的额头圆润而饱满,白皙的皮肤和酒红色的头发相互映衬,相得益彰,她的侧脸看起来有点赵奕欢的神韵,正面就又不像了,却是更加生动。
她笑起来是那么美,美得让人心醉。
是的她在笑,在笑什么?还不时的往旁边看。
原来,她旁边是一直在轻声打嗝的弱弱!
哦~现在我才注意到弱弱竟然也分到了一连,居然还站在了她旁边,之前的那些时间我还真没注意过他都跑到哪里去了……突然为自己的重色轻友搞得有点羞愧……
据弱弱自述,他小时候得过气管炎,好像是并没有完全治好留下的后遗症,之后就隔三差五地一连串打嗝,也不多,一次也就三五百个吧,反正他的大学室友经常半夜骂他。
后来他从游戏里摘出来个单词“double kill”,每次想打嗝就喊一声“double”,常常一句话只说了半句,就突兀地来个“double”,倒是比直接打嗝确实生动了许多。
虽然有时候我还是会悲天悯人一下,但他那种乐观积极,甚至搞笑起来能感染别人的阳光心态,反而让我觉得这倒是个加分点,还能很理所当然地取代各种心理学上尴尬的小动作。
然而此时此刻,我甚至开始对他羡慕得有点嫉妒了!居然可以就这样在毫不费力的无意下,就引起了那个姑娘的注意!而且还能逗她笑!
哦天呐!如果可以让她看我一眼,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我的存在,那就请上帝赐予我时时刻刻打喷嚏的技能吧!如果要在次数上加个期限的话,我愿意每次都喷到缺氧。
队伍有两个人陆续出列,站在我们围成的圆圈中心,分别表达了想当连长和自己优势的时候,我看到他们背台词一样流利,一口气做完了所有动作又迅速归队,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其中一个为自己拉票的时候还笑嘻嘻的加了句:“相信大家都认识我了吧!”我一下子就读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报到那天,这个人在QQ群里活跃得很,关心每个人有没有到达竹子林地铁站,还主动往返于城市客栈和地铁站之间帮大家提行李,介绍一些周边环境。当时,觉得长得像《炊事班的故事》里那个毛孩的他甚是亲切,现在看来,呵呵,小伙子心机满满呐!让我提前感受到了职场如战场的样子。
如果不曾遇见那个姑娘,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最多会以小孩子过家家的心态,看着这几个曾经的自己走过场而已。可是现在她站在我的对面,我好想能够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我不会一连串打嗝,更没有喷嚏技能的加持,我怎样才能引起那个姑娘的注意呢?我要不要也竞选一下……
当主席台上的大喇叭喊出“还有没有人想为大家服务?如果没有的话咱们各连队就开始举手投票了啊!”的时候,我这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终于按捺不住了,我也想当个连长,或者任何一个什么长都可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大家都还不熟悉的时候,能最快地成为朋友而印象深刻,而且也只有这样,在之后相处的日子里,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她多多接触,可以让她记住我,可以多聊几句题外话,捎带脚发展一下革命友谊!我还真是太坏了呢。
可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但现在根本没时间让我组织语言了,喇叭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我居然开始痛恨我的游戏心态了。这种犹犹豫豫,举棋不定的焦灼感燃烧着后脑,俞烧愈烈。当初为什么不认真对待!为什么把军训看得那么轻!即使之前不想过度参与,还是可以想想的啊!
赶在来不及之前,我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踏了一步,轻声细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就是能想到的一些什么愿意为大家服务,有信心跟大家一起并肩战斗取得荣誉的过场话。
末了,不知自己发什么神经,竟然跟个大傻子一样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就退了回来,这架势,就差再加个“阿弥陀佛”了,人家别人都是敬个礼,向后跨一大步整齐地归队……
由于脑子里面几乎一片空白,所以也没工夫注意那个姑娘的反应。
入列后,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起来,简直不能再丢人!两秒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忘了说大学军训我是担任着三十多号人组成一个排的排长,像拓展训练,大学生骨干什么的更是多次参与。此刻,正在静静地躺在行李箱中的,满满一档案袋的荣誉证书,都感觉是在无声地嘲讽火辣辣的自己。
更让人难堪的是,被投票的人需要出列,背对着投票的那些队友。
当我挪着我的脚步站在前方的时候,我感觉僵硬后背的后面有很多双冰冷的眼睛无情地讥笑我,虽然可能只是感觉而已,虽然如果我没站出来,而是他们中的一个,那我一定不会记住别人的什么尴尬,甚至会忘了出列的人的模样。
但现在换位思考也不起作用了,现在的我站在显眼的位置,还是会局促不安,如果有一台摄影机给我一个特写,应该能分辨出我后脑在细细地渗汗,毕竟身后有一位牵动我神经的姑娘。
大喇叭按顺序喊到我的时候,我也能想象得出应该没人会举手选我吧,包括那个姑娘……
都说人生就像一场戏,现在的我多想旁边突然从天而降个导演,大声喊个“Cut!”然后重新来过。或者我能以控制我自己人生的上帝的身份和能力,非常安心且熟练地把这一小段胶片毫无顾虑地剪掉!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我完全变成了衬托别人的炮灰,真可悲,真可怜,真可恨,谁让我动机不纯呢!
大喇叭首先恭喜我被选为副连长,这一听就知道,是为了鼓励和尊重那些有勇气站出来的人而附加个子虚乌有的称号而已,毕竟重头戏都在后面,却还是给了略带阿Q精神的我一丝安慰。
再次入列后,我就一直低着头沉浸在自我贬低的懊恼之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当宣布那个姑娘是战地记者的时候,我竟然都错过了她的名字!
回过神之后才知道,她直接被我们一连教官指定成战地记者了,毕竟二十几个人组成的连队中,女生只有四个,拍拍照片的职责也很适合女生。只是为什么选她,大概教官也觉得她清新脱俗吧。
然后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被选为连长,至于那个心机婊,哦不,那个心机哥被定为指导员。
刚刚短路过的大脑实在不愿再想那么多了。我甚至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赶紧脱离那个姑娘整个下午有可能会看到我的视线,而仅凭这样的第一印象记住一个这样的我。
天不遂人愿。
连队分好了,连长什么的也都确定了,接下来的整整一下午,大家都聚在一起讨论代号,连旗,口号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我却一直耷拉着眼皮,跟没睡醒似的杵在人群的最外围,假装参与着什么。时间滴答滴答,过得如此漫长,我脑海中一直清晰地听见指针散步的声音,任凭怎么捉急,它都那样不慌不忙地走着……
终于,一个动人的声音传过来,打破了脑海里的表盘:“谁还没签名字啊?”
原来是旗子画好了,贯穿整个旗面的是个大宝剑,哦不,是支箭。顶部写着“穿云箭”,底部是十几个歪歪扭扭大小不一的名字。
这个问话的声音正是出自那个姑娘,好听得让人不忍拒绝。如果我已经签过,一定还想再签一遍,可是我还是残忍地装作没听见,我不想让她把我的名字和下午的那场尴尬联系在一起,而且也不太好意思在人群中直接回她的话。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动的人,甚至有时候会故意躲喜欢的女生远远的。学生时代也不是没遇到过有好感的姑娘,但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行动就叹着气画上了句号。
有气无力地吃过晚饭,又回到了这个尴尬之地。
今晚是训练的第一个晚上,大家坐在操场,一时间还抹不掉对陌生环境的新鲜感,面部肌肉收缩带起的笑容透露着各种友好。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从各种形状还不停扭动的脑袋间隙中,透过昏暗的路灯光线看着她的侧脸,居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错觉,就好像我们之间隔着永恒的距离无法跨越,只能做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按顺序,到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居然像马上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样有些紧张。
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大家,略显羞涩的笑容里,道尽了女子惹人爱惜的妩媚,她的名字被极细腻,极温柔的嗓音缓缓地传了出来:
“大家好,我叫申墨涵,来自四川,嗯……以后欢迎到我们四川来次串串哟~哈哈!”
申墨涵!
好特殊的姓氏,好文艺的名字,一如好特殊好文艺的人儿。我低着头假装不在意,却用力把耳朵竖得很高,听着极好听的声音,用手指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画着她的名字。
呵呵,真可笑!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的时候,就强行和她演出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戏,而戏外的她可能都无意识我的存在。
晚上回到寝室,躺在只有一张凉席的床板上,枕着双手思考。我想,她确实非常让我心动,但直截了当地问自己,像她那样大众情人型的女生,怎么可能会和我有什么交集呢!快别提什么故事了,幻想就是幻想,谁都会幻想,只是想一想还可以原谅,认真你就输了。
那时,丢了颜面事小,只怕是会陷入一种不为别人所知,自己给自己挖的陷阱里面,苦苦挣扎而不得其法。缩在壳子里面的安逸感觉,就这样在无意识中主导了我的思想,甚至还伴随着一些释然。
世间竞争多么激烈,好蛤蟆还吃不上天鹅肉呢!我打不过那些现在的,或者将来的一无所知的假想敌,毕竟优秀的人吸引优秀的人,还是让电影中的那些俊男来喜欢她吧。
我对自己这样说。
终于,又像以前一样,路还没走就败下阵来。我嘲笑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胆怯,却还固执地继续着我的退缩。人们总是在追逐美好的有吸引力的人和事物,而我却在上战场之前就已经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我理应把她当成一幅画,一场美景,一本读不厌的书放在心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