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紧急抢救室外。
走廊里拥挤了不少人,把来往的路堵得结结实实,夜里就诊人不多,如此也是让值班医生护士看不过去,但他们不敢上前轰人,待院长亲自来了才把那黑压压的人请走,只留下五六个,仍焦急徘徊在外。
罗桥被仔细清理过伤口,上了药,又小心做了番包扎,推去了普通病房。
到了凌晨,她慢慢苏醒,不过全身不好支配般麻木,就像她的脑袋,僵硬又是乱作一团。护士这里刚扎好点滴,她忽的起身,一把给扯掉了针管,接着一个翻身下床,最后重心不稳的摔倒地上。
她潜意识里的危机感还没褪去,等看清了医院护士,才觉得自己或是已然安全了。
只不过,雷柏霖呢?他怎么样了?
护士一边扶她起来,见她四下瞧望,便告知,跟她一同送来医院的另一个仍在抢救。
“我想去看一看……请你带我过去,好吗?”罗桥有些晕眩,却仍这样恳求道。
负责照看的护士犹豫了片刻,最终搀扶她去了抢救室。
而抢救室中,院长正带领几个院里最有权威的医生极力抢救雷柏霖。他本来伤就很重,又因长时间浸泡污水中,伤口已经全部溃烂发炎,器官也受到细菌感染损害,情况实在不妙。
许乔赶了过来,撇李亓山一旁,满是焦急的等在门外。传说中的海城第一夫人,才色艺均是上乘,脾性却暴躁傲慢,这个世上能让她如此相待的,真是寥寥无几。
不过起因在三年之前,雷柏霖才刚刚做了许乔父亲许震东的保镖。
许乔跟李亓山闹了别扭,一气之下跑出了国,去找正在国外谈合作的父亲。结果被人暗算,双双遭到绑架,许震东最后客死他乡,而许乔在雷柏霖的保护之下大难不死。两人相携回国,因着救命恩情,直到许乔出嫁,雷柏霖又做了李亓山的首席保镖。
其实在许乔眼里,雷柏霖并不是别人认为的忠实下属,而是亲弟弟。
罗桥被搀扶着走在过道里,路过几个沉重面色的陌生人审视,对上那有些哀伤的复杂神态,她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离着还有十几步路,见许乔和李亓山先后进了抢救室,她更加快了脚下速度。
心电仪器上发出“嘀嘀”的惊人提示音,忽平忽缓的线条预示着病人即将要踏上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医生们面色凝重,仍没放弃,轮流做着心脏复苏,除颤的电击,强效的药物皆都用上了。
许乔闯进来,冲到一旁对雷柏霖喊道,“阿霖,你要撑住啊,那时多难你都熬过来了,你不能死在个小人手里……你快给我醒过来……听到了没有!你给我起来!听到了没有……快起来……”
她不停歇的激励,暗冷的眸子蕴出眼泪,命令的口吻禁不住哽咽的渲染,让人听了心底阵阵酸涩。但抢救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院长望着一直平稳的心电图停了下来,表示遗憾的神情。
许乔却是不肯相信,她趴在床前继续命令雷柏霖醒来,同一时间,手扶门框的罗桥撇开搀扶自己的护士,步态蹒跚的走了过去。
“雷柏霖,你不要死,你醒醒!”她双腿跪在床前,两只手紧紧握着雷柏霖,让他还温热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说道,“雷柏霖,你不是喜欢我吗?只要你活着,我答应你!我跟你在一起,我们结婚!只要你醒过来,我们就结婚……还有雷妈妈,你想想她,你不能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雷柏霖,你醒过来……我求求你不要死……你醒过来……你醒过来……”
这是许乔第一次见罗桥,在这种情况之下,她没有心思细细打量这个让一个闷葫芦着了魔的女人。
却不想,奇迹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那平稳的心电图突有了波动。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爱情真的能起死回生吗?
行医数十年的院长激动中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便是罗桥唤回了鬼门关的雷柏霖。而她自己晕倒在了许乔怀里。
次日,我才得到消息,慌忙赶去了医院。
罗桥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睛红肿,额头上的伤被纱布包裹着,脸颊上的巴掌印还在,正怔怔的盯看天花板。我走进病房,坐在床前,不禁鼻间一酸,哭了起来。
我心中有不小的自责,若是有用一些,更关心罗桥一些,她就不会变成这样,绝对不会再像两年前一样满是伤痛的躺在医院里。
“别哭,蔷薇,我没事。”罗桥回过神来,见我低头抽噎,安慰起来。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想让我因此难过。我擦了擦眼泪,刚要说什么,却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不管!你现在立马去把姓洪的给我废了!”门外走廊里,一个女人忽然大声吼叫。
“大乔,你冷静点!”男人安抚的嗓音很温润。
许乔已顾不得此处是医院,也不顾忌李亓山在下属面前有无面子,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李亓山,你还算男人吗?你还有种吗?这海城,随便个阿猫阿狗就敢骑你脖子里拉屎,你窝囊不窝囊?!”
她满脸鄙视,一双红肿的眼睛看都不愿看李亓山一眼,声音大的连远处的护士都听到了,可她们仍各忙各的,装作没听到一样。而跟在一侧的孙伟杰大刘他们早就默默后退远离了些。
第一夫人的威名不是唬人的,整个海城就没有能压住她的人。
“先消消火,火气大了伤身体,昨晚你都没有合过眼。”李亓山的神情仍旧是温润包容,自从三年前那事后,他再也不舍逆许乔意愿,他又哄了她几句,可许乔的火不容易被温柔浇灭,双手打掉拥来的胳膊,抬头问道,“到底你去?还是我去?”
她铁了心的要洪亮血债血偿。
李亓山奈何不得叹了口气,瞥看了孙伟杰一眼,对方接到讯息,立马向前迈了几大步,说道,“夫人,那姓洪的已被赶出国了。”孙伟杰小心探看许乔面色,见那怒颜一缓,忙又补充道,“能做的,我们已经做了。”
昨晚,洪亮被几个人绑送回家,不出意料的,也不知被谁暴打的特别有水准,看似脸上外表均都无恙,其实内里全是伤痛。就像一个西瓜,皮是完好无损的,里面的瓤却是被击打碎了。而今天,他又被塞到最早的一班专机遣送去了一个穷困国家。
“真的?”许乔转过头去问李亓山。
李亓山看着她点头应了声,说道,“大乔,忙一晚上了,你得休息,阿霖也需要休息,先让他们在这里守着,我先带你回家,好吗?”
他始终如一的态度终让许乔的怒火没那么旺了,她转而走近了雷柏霖病房,隔着玻璃看他沉睡的模样,换了神情说道,“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治好阿霖!一定要治好他!”
雷柏霖怎么了?不是说脱离危险了吗?或是有什么后遗症吗?
外面发生的事让我陷入沉思,待一切平静下来,罗桥却哭了起来。她弓着身子,把整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
我慌着神劝了几次,她才抬起头,哽咽说道,“我对不起雷柏霖……医生说……他做不了男人了……”
做不了男人??
这………
我请了假留在医院陪护罗桥,期间,许乔来看过她两次,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带着高档补品跟她聊了些体己的话,意在抚慰她。让她安心医院里住着,其他不必多想。
许乔这样说,是因为罗桥和雷柏霖的高额医疗费都是她出的,不管病房环境,还是用药,都是最好的。
雷柏霖也就罢了,说到底是李氏的人,可罗桥呢?她并不是谁的谁啊。
我心里有个结,直到这天,罗桥突然宣布了一件事,她说要嫁给雷柏霖。
雷柏霖对罗桥的好毋容置疑,我早就生出了想劝罗桥答应的心,可现在这种情况……
“罗桥,你可要想好了,先不说他能不能恢复,我只问你,你爱他了吗?”
她却回答,“蔷薇,我已经不会再爱了。”
说起这些,罗桥蕴湿了眼眶,爱这个字对她来说,已是买不起的奢侈品,她那颗碎掉的心,和她的自尊一起,已被牢固的冰冻起来了。
她仰起头擦干朦胧的泪珠,又说道,“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我欠下的,必须要还!”
雷柏霖不同于别人的心,或许直到那晚,罗桥才彻底明白吧。既然不会再爱了,那就嫁给一个好人,这样,不仅报了恩情,在这海城,她也算是有了依靠,有了可以停留的家了。
不管罗兰还是罗桥,她都是这样执拗,执着而又强拗。
等雷柏霖恢复意识,罗桥就去了隔壁病房,坐在床上一角喂懵懂的人喝糯软的米粥。他不敢相信眼前事实,像个孩童老老实实。直到罗桥说嫁给他的事,他愣怔了许久,待反应了过来,却是直接拒绝了。
“我想有个家,你能不能成全我?”罗桥懂他心思,也懂那些让人挣扎的顾虑,说道,“发生了这些事,我突然真的很想有个家,有个依靠,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我真的很向往那种生活。”
“不行……”无可奈何的人很是伤感,雷柏霖又何尝不想答应。
罗桥再次被拒绝,苦涩一笑,起身说了句“我知道你也嫌弃我”便走了。
那个背影哀漠无比,雷柏霖愣怔片刻想说“没有”,却是她已开门离去。
我在门外听了些,待把罗桥搀扶回房,就去了雷柏霖那,说起了罗桥也想让我说给他听的故事。
遥远的,仿若就在昨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