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怎么回事?罗兰来找关赫是因为孩子吗?
“还得住院休养几天,你去给办下手续吧!”那医生以为抱罗兰来的高个男人是她男朋友,眼神不够友善的嘱咐了他便走了。
“流产了?这事你就别管了!现在碰瓷的可多了!”矮胖男人贴靠在高个男人旁,悄声劝阻道。
“闭嘴!”高个男人脸色一沉,厉声斥道。转而走来我这,对仍茫然若失的我说,“住院手续我来办,钱的事你也不用担心,就安心在这陪你朋友吧。”
只从打扮和神情,他已然猜到我们初来乍到,一定没有钱。他却这样满腔热心的帮助了我们,后来我想过,这人要不是上天派来拯救罗兰的,那便是,他寻常做人即为如此。
多年后的事实证明,两者皆是。
手术后的罗兰被推去了病房,等罢了麻药,她终于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或是心里已预知到了,面色平静的转过头来,弱弱问道,“我怎么了?”
我鼻心一酸,掉下泪来,回道,“你……流产了……”
她说道,“流的好,是孽种。”
看似面无表情,嘴里说出最无情狠心的话,然后,再无声息的转过头望向了窗外,看那窗外的夕阳金碧璀璨,净灵的瞳仁焕散出的却是晦暗,是如死海一样的决绝。
我低头默自掉起眼泪,彻底放下要再找关赫算账的念头,因为,哀莫之大莫过于心死,罗兰曾生起过的爱恋在此魂飞湮灭了。
关于那个高个男人,之后得知他是个出道没几年的演员,叫朴英。接过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角色,所以没有什么名气,也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第二天,他还特地过来看望罗兰。
罗兰却假寐闭眼没有理人,任谁都能觉察到了抗拒和冰冷,他只好放下营养补品告辞走了,我尴尬的追出病房,表达了感激还有歉意。他却露了安慰人的笑容,递了自己名片给我,说道,“谁出门都会遇到个难事,我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朋友,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
世上的人啊,明明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经历的是相同的四季变化,怎会心肠生的这样不同?说到底,我们是幸运的,不是吗?
当天,罗兰执意出院,不仅是别人的钱耗费不起,且是这里,她一天也不愿待下去。这边办好了出院手续,找我要了朴英号码,用公用电话打了过去。
朴英刚去试完一场戏,接到罗兰电话有些不信的神情。
“现在有时间吗?”罗兰问。
“有。”他缓声回道。
“我在医院附近的水吧,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一下!”罗兰说道。
离医院不远的一条小街上,有一家名叫“惜缘”的水吧,罗兰选在这,一是离我们暂住的民宿近,二是,水吧消费低。
“好!我离得也不远,在那等我!”朴英虽面上有些疑惑,可也挂了电话后立刻赶了去。
说真的,他其实离得并不近,再加上黄昏时分的京都堵车实在严重。当服务生第三次询问点单时,朴英才出现在了罗兰面前。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朴英压制起伏的呼吸坐到了她对面,堵车实在厉害,最后他是弃了车子跑步过来的。
“没多久。”罗兰礼貌笑了笑,告诉服务生可以点单了,转头问朴英,“你想喝点什么?”
“白开水。”他随性回道。
“两杯白开水,谢谢。”罗兰愣了一下,然后点了跟他同样的。
等半天,最后就点了两杯白开水,服务生面上客气,殊不知什么心情。
“你是明星,怎么没戴口罩墨镜?不怕人认出你来吗?”罗兰问。
“可你不觉得,捂那么结实就是想故意被人认出来的吗?像我这样走在大街上,反而不会有人注意。”朴英笑道。
想想,还是自己知名度太低,但在罗兰面前,他好像不想这么没有自信。
“说的也对。”罗兰轻轻笑着苟同,又问,“你最近忙吗?”
“还行,刚刚试完一场戏,定好了,下个月开拍。”朴英今天试戏很成功,且是他自毕业以来的第一个主角戏,他心情很好,此时更像个有问必答的学生,欣然跟面前这个不熟络的人透漏起新戏名字,“叫【春天的奇迹】!”
“【春天的奇迹】……”罗兰低声念了一遍,缓缓说道,“应该是一个温暖励志的故事吧,导演很有眼光,你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她说着陷入了回忆,那一抹阳光身影闯入脑中,顷刻伤疤撕裂,血淋淋的,心痛难忍,她忙端起桌上的白开水一饮而尽。待暗暗翻腾的心海平静下来,她抬眼望向对面的朴英,而他正侧头看向窗外,她努力扯起一个微笑,问,“你能再帮我个忙吗?”
朴英转过头来,弯弯一笑,毫不犹豫的答道,“好。”
他都没问是什么,就这样同意了?
罗兰怔了片刻,低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的是关赫给的那枚钻戒。她没有半丝不舍,没有最后再看它一眼,放在桌上推到了朴英面前,说道,“拜托你,帮我把它送回静心湖畔的关家。还有……不要让那个人知道我来过京都,可以吗?”
静心湖畔的关家?那个四大豪门之一的关家?
朴英眉心难掩起伏,低眼看了看首饰盒上醒目的log,正好是自己崇拜的一位国际天王代言的品牌,听说单代言费就是天价。这么价值不菲的东西,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她就这样不要了吗?
“好。”他承诺应道,想了想,接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完全可以留下,就当作是一种补偿也是可以的。”他有些劝她的意思,只是想她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毕竟卖了它变现也好,毕竟,一定是那个男人对不起她。
罗兰没有回答,同样也不会跟面前的恩人说,她不稀罕那个人的补偿,那个人给的一切,她都会让它永远消失。只有这枚钻戒,她选择这样送回,是想最后告诉那个人,她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愚蠢和低贱。
“谢谢你那天救我!”罗兰不自然的笑道。
朴英像是能懂她,笑了笑,回道,“不用谢,我想不管是谁,当时都会那么做的。”
他说得很坦然,罗兰闻言,淡然一笑。
不是什么人都会像他一样不图回报,若不是他这个陌生人,她的后果会不堪设想。可这份恩情也只能是有缘再还了。
没过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水吧,罗兰才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纸皮袋,双手递给朴英。他疑惑不解的接过,她则躬身道了声谢,抬头与他四目相望,说她马上要离开京都了。
“你去哪?”朴英问。
“自由的地方……”罗兰似有所想的答道。
自由的地方,即是心绪不再有所牵绊的地方,那将是她疗伤,还有重新出发的地方。
罗兰再次道了谢,微微笑了笑,转身走了。朴英仍旧站在水吧门前,那个【惜缘】牌匾之下,他神情飘忽一般望向那个渐渐远去,最后消失黑暗路口的背影。他也转身离开,徒步原路返回,去寻被自己丢弃某一路边的车子。不出意料被贴了罚单,但他并不在意的开门进了车里,打开了那个纸皮袋。
里面装有一捆纸币,那是罗兰卖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所得来的钱。她只工作两年,工资微薄,省吃俭用下来,不过几千块。她算了自己住院的一切费用,还有跟我吃喝的钱,只有卖了父母遗留的那只手镯才够还人家。
恩情已无法偿还,钱财必须得还。
那手镯是罗兰对父母的唯一念想,尽是时间久远,记忆模糊了。可能他们会怪她会怨她吧,可她还是要这样做。因为舍得放下所有,才能真正惩罚自己。
几天后,我们整装出发,又是历经辗转,一起陪伴去了最南方的一个城市——海城。
初来这里时,日子过得是真苦啊。那时身上钱少得可怜,只能租住在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外面转了半个月都没有找到工作,每天吃着泡面,满是热忱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罗兰,城市水太深了!”我望着面前一桶刚泡好的泡面,胃里一阵阵难受。
“叫我罗桥。”她一边翻看招聘信息,一边纠正我道。
罗桥!不是罗兰!
是的,她改了名字,来海城之前。
罗桥,路归路桥归桥的桥!我给她的定义是重新开始的意思。
“是是是!罗桥!桥桥!”我对她娇嗔一笑,瞥向她手里的信息,正脑中纠结着,见她从圈了几个中选出一个,郑重说道,“就这个了!”
“卖衣服的?可咱没卖过啊!”我心中打怵,说到底是没出过福利院,除了照顾同病相怜的孤儿,别的什么都不会。
“没卖过就不能学了?再找不到工作,咱俩连泡面都没得吃了,行不行的硬头皮去吧!”她抬眼看向我,露出坚定的眼神。
挣扎在温饱线上,马上朝不保夕的危机,让她已顾不得过去的伤痛,来到这里,确是让她起了斗志之心。
“嗯!”我点头应道。
不错,死马需当做活马医,再不工作别说泡面没得吃,就连这没法住人的地下室也要没得住了。
“啊~”
我被突然出现的蟑螂吓到,惊慌失措中泡面打翻在了地上,也顾不得许多,一个激灵跳上了床,大叫道,“蟑螂!蟑螂!罗桥!有蟑螂……”
“啊~”
罗桥看到也跳上了床,惊吓一般跟我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