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剧场后面的一角,倒数第二排还有几个空位置,关赫绕过去刚刚坐下,身后两人的悄声交谈,灌入这听力极好的人耳里。
“等了这么久,确定传说中的小桥能来?”一年轻男子看似不耐烦的问坐一起的年长富商。
“陈公子,放心吧,就算为了李亓山的面子,罗小姐一定会现身。”年长些的富商回道。
小桥?罗小姐?
关赫脑中搜索起这个名字。
却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貌似在柳城的哪一次酒局上有几个人议论过,说是李氏集团总裁的情妇,还被评为什么海城第一名媛。
可笑。
他当时只当来笑话听。
什么第一,什么名媛,一个女人再有才有貌又如何?既然是男人堆里混,不过以色事人的宠物。
他不屑的笑笑,身后又传来小声议论。
“李亓山到底是李亓山,大乔走了,有小桥陪着,真是比那皇帝的艳福都深!”
陈公子说话的语气含有浓烈的醋意,想想自己要身份有身份,论年龄、论相貌,也不比李亓山差,可偏偏连约都约不上名媛小桥,当真不是滋味。
跟他一起年长些的富商是海城本地的,一直久仰陈公子的父亲,人家家底雄厚,柳城是数得上的人物,多少像他这样不入贵族上流的富商想巴结,只是少了可攀上的途径。如今有了机会,还不仔细献殷勤。
他欲要说些什么,见前面坐上了人,便更凑近了陈公子耳旁,低声的说了一会。陈公子脸上渐渐晕起欣喜,他倒是不顾忌,扭头就对本地富商说道,“真的?如果这次真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一定记你一功,等回头,我跟我家老爷子说,让他把你想要的那个项目给你。”
终究是,人无利而不往啊。
得到想要的承诺,本地富商连连哈哈的道谢,前面的关赫听了,面上遮不住的讥讽,再无心去听他们的低下私话。
前排这里,林止天看了眼腕表,瞄了眼淡定坐着的李亓山,顺带着李亓山身旁的空位置,复杂的笑了笑,挑眉看向了舞台。
历经一个小时的汇演接近尾声,曾在马市长那里说好的,要有一个压轴的戏剧节目,所有人都清楚这是用来讨好京都的贵人。可偏偏选好的演员出了问题,熟悉于此的人又特别巧合的出现“意外”。
明白人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李亓山的颜面可能要保不住了。
工作人员清理完舞台后,全场突然黑了下来。
“咚咚咚……”
跳跃的击鼓声,引人屏住呼吸,而舞台上方射下一束强光,一条红色绸缎,紧接,一袭红衣,缓缓落下,犹如一位降落凡尘的九天玄女。
灯光晦暗,嵌有羽毛的面具遮盖,她竟是让整个剧场变得清晰。像那清澈直下的河流,刹那流入每一个人的眼里、心里。
她赤脚站在挑高放着的大鼓之上,窈窕而立,看不清面貌,却是有青丝如瀑,有曼妙身姿,引人入胜。
转而一阵脆响的风铃之音过后,和着激荡又不失柔情的古典琴乐,沐在灯光中的纤细手臂接过一柄古剑,持剑娴熟挥舞,轻盈跳动在打鼓之上,让人遥想起当年一鸣惊人的飞燕。又是点剑而起,那动作极美,多了英姿飒爽,硬是惊呆了满堂宾客,另所有人僵住了动作。
只是一支融入了古典戏曲的独人剑舞,硬是拉人心魂入了幻境。看到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势。看那清风拂面,明月照君心的柔情。刚柔并济的动作,出剑雷霆万钧,收剑平静淡然,似那江海凝聚的波光粼粼。
待到了音乐高潮处,也是结尾处,长剑极速挥舞间,把高空抛下的绸缎尽数截断、斩碎,乘着舞台效应,化作漫天而来的红色飞雪……
音乐停了,整个世界安静了。
等了许久,满场才反应过来,顺时沸腾,如雷贯耳的掌声不断。却是彻耳掌声还未停止,灯光彻底暗下,再开启时,佳人已不在,徒留清除道具的工作人员。
小桥,就是这样神秘。
许多人到了这里方缓过神来,看看最后排,陈公子早就跑没影了,前排的林止天也空了位置,还有……关赫。
他的心因没有交汇过的眼神跳动着,指示着他必须要找到舞剑的那个人,他有种预感,一种强烈的,也是渴望了八年之久的预感。
可是,他辗转了整个楼层都没有找到人,就连化妆间都进去找了,也没有。
突然回想起在十六层瞥见的一抹红色,他猜人或是去了那。去乘坐电梯已是等不及,忙从楼梯快速而下,奔驰到了十六层出口,却先看到了落荒而逃的陈公子,他面红耳赤跑去了楼梯。
关赫思虑几分,没有着急露面,通过转角缓缓探出头去。
走廊里,两人在谈话。
罗桥提手摘下了面罩,当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生了些变化的面容,他呼吸瞬间乱了,眼眶也潮湿了。
“像这种没断奶的黄毛小子,别放在心上,就是欠收拾!”
林止天骂咧咧的对着走廊,转头得见她的容颜,愣愣的吞咽了口水,恍惚笑了笑,又说道,“我去天涯知己很多次了,都没等到你人,你说,你再忙也得吃饭不是,林氏开了家上星西餐厅,能不能赏个光……”
“我没空。”罗桥很看不起他这样,没等他说完,一口拒绝了。
“罗小姐!”林止天紧几步拦下她去路,又说道,“你看,既然吃饭没空,能否看在咱海城的面子上,一起去柳城会会那些高尔夫高手……”
“我很忙。”又是没等说完,罗桥再次一口拒绝了。林止天面上一僵,却是仍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罗小姐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李亓山气数尽了,难道现在不应该重新找靠山吗?还是,你真的准备跟他走?”
靠山?
罗桥闻言不由抬眼描了他一眼,露出几分轻蔑的笑。
“别走了,我可以做你的靠山!我不像那姓李的,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只要你愿意,我立马回家跟我老婆离婚,你,罗桥,将是我唯一的女人。以后你说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站着,我不敢坐着。怎么样?够诚意了吧!”
林止天见罗桥难得的没一走了之,说着说着,有些激动了,幻想自己真会如愿一般。一双眼睛眯着瞧她,从完美的面庞轮廓走至红纱下的黄金身姿。一只手也不由自主一样,准备搭上紧致有型的肩膀。
罗桥凌厉的睨了他一眼,他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说道,“别……别生气啊,你知道,我一向尊重你,你要不同意,我哪敢放肆。”
他确实很尊重罗桥,除了心里,面上从未揩过一次油水。
“林总,还是多尊重尊重自己吧。”身后传来温润又不失重量的话。
林止天还未回身,便知是李亓山来搅局了,等回过身去,面色立刻沉下了。
李亓山手揣口袋,不屑一笑,走近了,先是对罗桥说道,“你先回去。”
罗桥得了吩咐,点了点头,应了声“好”,态度不似对待林止天,听话一般的转身往走廊尽头的房间去了。
“李亓山!”林止天眼见这些不能阻扰,心里简直要抓狂一样,咬着后牙槽,叫着李亓山名字,说道,“自己没能耐,还真想让她学那虞姬吗!”
李亓山却是淡然的笑了笑,说,“我不是项羽,罗桥也不是虞姬。而且,霸王别姬又如何?心之所愿就好。”
林止天听了更气得慌,说道,“等着吧,有你被收拾的时候,别以为真能全身而退了!”
李亓山还是淡淡的笑,问道,“怎么?林总是在威胁我吗?”
林止天回道,“威胁,行啊,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那能留下罗桥,把她让给我吗?反正到了大乔那里,你不可能再这么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亓山兄,看到吃不到的滋味不好受!”
李亓山摇了摇头,问,“林老弟啊,知道罗桥为什么不愿搭理你吗?”
林止天有些出乎意料,愣声问道,“为什么?”
“她看不起你。”李亓山一字一句回道。
林止天听后顿时更加恨的不行,面对这样的从容,如此的骨子里散发谦谦君子之气的人,他比不来,更修不来。
李亓山见他已恨的咬牙切齿,满意的笑笑,潇洒一转身,也往走廊尽头的房里去了。
“你又好到哪里去?连自己下属的女人都不放过,借着陈年恩情霸占罗桥,你又是什么好人!”林止天向那背影愤恨不平吼道。人家却是理也不理,“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一男一女,在夜里去往同一酒店房间,是傻子也能臆测出一些故事。
林止天气急躁动,走廊里来回几步又忽而停下,用力踹了身旁摆置,却也最终只能心有不甘的进了电梯。
身处其中的关赫比他好不到哪去,终于重见他的阿兰,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遥想当年,青涩的罗兰是怎样跟在他身后,傻傻的进了贵宾房,而在八年后的今晚,她是这样娴熟的,毫不扭捏的,自己输了密码进去的。
这八年她是怎么过的?
又是这样陪了这个男人多久?
浓烈的醋意酝酿起来,绝不会比酒精的威力小,他眼角泛着腥红,长腿稳健的出了角落,想去尽头房间,一脚踢开那坚实木门。
可……他又犹豫了。
不光是如今的稳重,是他心里虚着的那些,也是他看到她眼中流露的不一样,是那种不一样的陌生。
一别八年,他能就这样跟他的阿兰相认吗?
答案是,不!
他的阿兰,是带着怨恨离开的。他劝自己,得忍,必须得忍!他得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应是怎样的场景,才益于他们的重逢。
然而,他又是这样的,不肯离去,站立在楼梯的转角处,凝视着尽头的房门。一直一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