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里的忧心忡忡最后还是由夜来解决。
这天晚上对于韩馀清来说真的太难熬了。
他像是经历了一场剥皮抽骨的大刑后侥幸偷生的人,躲在黑暗里大口喘息。
舒曼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戴着呼吸机安稳的躺在那里。
他垂眸看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慢慢抚平了内心的波澜。
她在就好。
以前年少,没觉得生死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一旦面临失去的风险,一切平淡的日常都变得不同寻常。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说:“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办婚礼。爷爷很想见你。”
外面的护士们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同情这个男人的遭遇,今晚没有什么真正要紧的事情就没叫他。
第二天舒曼睁眼就看到了韩馀清。
她想开口叫他,可她嗓子太干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韩馀清感觉到舒曼微微动了一下,他瞬间清醒。
舒曼睁开眼看他,眼里都是心疼。
他起身给她喂了水。
她这才好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护士来量体温,她拿着体温枪细细看了一眼。
“温度下去了。”
“谢谢。”舒曼对着小护士笑了笑。
小护士看着病人好转,她也藏不住笑容。
虽然戴着口罩,但小护士眼睛里的笑意遮不住的。
等小护士走了以后,舒曼才在韩馀清的搀扶下把床调的高了一点坐起身来。
坐起身来后,舒曼看着他眼圈的一片乌青,她就难过的很。
“你没好好休息?”
“还是睡了一觉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韩馀清,我以为我做好准备了,可真的到了那一刻,我看着你,我真的怕了。”
她顿了顿,咽了咽口水“我真怕就这么走了,倒不是怕死,我只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你。追逐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追上了,就这么死了,我亏。”
韩馀清偏过头,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等你好了,我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等你好了,我就把当年的所有事情告诉你,告诉你什么时候情窦初开,什么时候陷入爱河,什么时候相思辗转,什么时候自惭形秽。
把所有,少年的心事,都慢慢讲给你听。
舒曼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你还有瞒我的事情。”
韩馀清在给舒曼削苹果,苹果皮连了好长没有掉下来,听到这话,他眼底狡黠“那你快点好,我一件一件讲给你听,还有,是时候办婚礼了。”
舒曼笑着点头答应“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接下来的几天,舒曼逐渐好转起来。
骆辰有时下班了,也会去看看舒曼,陪她闲聊一会儿。
有几次韩馀清碰见了,吃吃飞醋,搞得舒曼捧腹大笑。
笑完还得继续哄他。
时间过得很快,舒曼生日那天,要出院了。
韩馀清也要结束志愿者的工作了。
他本不是真心实意奔着这个来的,肯定不会留下。
离岗前一天,工作结束后,他把消毒液,扫帚,拖把等一系列工具都归位了,看着面前排列好的工具,他心里也有一些感慨。
这些天,他经历了这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事情,收拾别人的呕吐物,给房间消毒,收拾厕所,想来,竟是收获满满。
韩馀清向外走,正好碰见了接班的王强,他抬眼看了看王强,王强瘦了很多,刚来的时候,脸上肉很多,口罩都遮不住他的双下巴,可现在,王强脸小了一圈。
相处的这些天里,王强跟着这个男人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收拾,不知不觉中就培养了一种奇怪的感情。
两个陌生人因为缘分走到一起并肩作战,这种情谊不亚于战友之情。
韩馀清上前拍了拍王强的肩头“好好干,以后有事,你可以来B市找我。”
“嗯。”
莫名其妙,王强眼里有了水汽。
他的护目镜也有了雾气“哥,保重。”
韩馀清看了看他,又拍了拍他的肩头,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不擅长别离,所以走的果断些好。
走廊上,韩馀清来回踱步,他看了看他这些天工作的地方,最后在护士台留下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着“等你们,平安归来。”
打心底里,韩馀清是敬佩这些英雄的。
走出医院,他对着“W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牌子深深的鞠了一躬,祭亡灵,也敬英雄。
时代的尘埃,纵观历史长河不足一提,可砸在谁身上,都是一个大坑。
寒冬没有什么花朵还在盛开,可再过几月,又是莺飞草长,春花烂漫的景象。
樱花,终会再次开放。
疫情,也迟早会过去。
W市下雪了。
舒曼站在远处看着韩馀清,他向她缓缓走来,他走的很沉稳,带着一身的柔情。
满城飞雪,远处是万家灯火,近处是她一个人的“灯火阑珊”
这十几米的路,舒曼却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少年十八岁时许给她的怦然心动,想到了二十八岁时他给她的安稳幸福。
他没负过她,答应她的,他都给她了。
他走过来了,握起她的手“久等了,冷吗?”
“不冷。”有你在,就不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不冷。
可他还是执着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在身上“别着凉了。”
她抬眸看他,他头发上落了些白雪,眸子里却干净的很,他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突然间,舒曼醉了。
醉给了这绝美雪景,醉给了这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