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车随着她的停下而慢慢停下。
车里的男人打开车门走出来。
放晴的天色中,他穿着黑色衬衫,朝她走近。
她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皮鞋,颤抖着,抬起了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他拉起她说:“你不止有苦肉计,你还有连环计啊,恭喜啊,你成功了啊。”
乔默在他怀里哭得喘不上气,口齿不清地说:“哥,只有苦肉计,没有连环计……”
乔待定的手停留在她脖子那儿,掐住了,平静地说了一句话:“我真想你死啊……从什么时候起,我巴望着你活得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女孩子,到什么时候,我那么期盼你死去。”
可惜,同样的事,他做不了第二遍。
或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吧……他发现他其实也想活着,呵。
那就与他一起痛苦?也不失为一个活法,关键是一个他定的活法。还可以把季末然拉进来,他很乐意这样做。
“哥……”
“跟我走吧。”
乔默被乔待定扔进了车里。
关上车门,乔待定像换了个人一样,哄她一路,什么话好听说什么话,甚至为了让她停哭,都甩出了同意她和季末然结婚的话。
开车的林珑忍俊不禁地偷看着后视镜里的画面,只觉得重新认识乔待定一回。
可是乔默只记得乔待定出现后的第一句话。
他想她死。
她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她也很无助,她不知道怎么停。
车子回到医院门口,乔默被乔待定抱着,飞快地狂奔进医院。
她被医生按在病床上“抢救”,泪眼模糊,看着护士赶走了他们,关上了门……
门外。
“四十度,好能耐。”林珑停到乔待定面前拍了拍掌,“外加哭得要死不活的,就你这妹妹以后谁娶了也是一头脑子的……”
乔待定盯了他一眼。
林珑笑笑:“要不你把妹妹托付给我算了,救命之恩妹妹偿还……”
乔待定:“你想死?”
林珑立刻抬手捂住嘴摇头。
一番折腾,乔默打了两针镇定剂,挂着水,昏睡了大半天,才得以清醒过来。
她看见了床边的乔待定就笑了:“哥,你还是那么好看啊。”
乔待定猛地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他收回视线,出声沙哑:“走了。”起身离开。
乔默躺着,用了点力却使不上劲儿,看着人要走出去了,喊了一声:“哥,我们和好吧。”
乔待定停下,却没回头:“那你是可以离开季末然了吗?”
身后一阵沉默,沉默的反抗。
乔待定低头叹了口气:“那,这样吧,我给你重新选人,我们就算了,你能不能回来?”
乔默说不出话。
她几乎是说不出的崩溃,很久很久,他也等了很久,终于听见一道低低的却非要如此的执着之声:“哥,那个人不会是你,也不能是别人,只能是季末然,他是我要的人,连他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不愧是我妹妹。”乔待定踩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默眯了眯眸。
感到一阵昏沉,抵抗不住睡意,终究闭上了眼睛,重新陷入了昏睡。
隔天照常挂水,吃药。
阎落推开门,提着水果放在了床头柜,看着活着的乔默,说了很多话:“我看着你昏倒在鼓楼,把你送进医院,被我爸叫过去的工夫,回来就听说你不顾劝阻出院了……离开医院找你,偏又在医院门口,看见你被人抱了进来,到现在才敢来看看你,乔默,你,达到目的了,是吗?”
闻言,乔默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阎落,谢谢你。”
阎落苦笑,只说:“谢我什么,你帮我说服季末然投资,古语有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再说,和你做朋友,我不会亏。”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看见了,林珑,还有那个抱你进来的男人……就是你费那么大的劲儿也不惜要见的人吧?究竟什么关系啊,居然还真输给你的苦肉计?!”
乔默挑眉笑容不变:“苦肉计……你也看出来了啊。”
“不然呢?”阎落翻了个白眼,“不然你在鼓楼那淋雨你是白痴吗?”
“孺子可教哦。”乔默拿起床头柜上的那杯水啜着。
喝完润了润嗓子才说:“也没什么好瞒的,他是我哥,亲哥,我们之间闹了点不愉快,又发生了点意外,很多人以为他死在那场意外里了,我呢……我不信。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上次跟着季末然出差,去林珑的餐厅里吃饭,林珑刚好开了一个赠书活动,那本书作者的名字刚好是待定,我哥叫乔待定,那本书的故事刚好和我跟我哥之间发生的……”
乔默猛然停住,忽然用力攥紧杯子。
那本书被她扔了。
那本书也已经停销了。
季末然应该还来不及……对,他不可能看到了。
乔默闭紧嘴巴,那就该成为一个秘密。
“什么故事啊?”
乔默放下杯子,对阎落友好一笑:“去帮我问问医生,我能不能出院吧。”
阎落:“好吧。”
乔默神情寂寞如雪。
她必须去见她哥一面……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乔默以为是阎落,便出口问道:“能出院吗?”抬起头,望见了乔待定。
他今天是一个人来的。
乔待定坐在那把阎落坐过的椅子上,看她,平淡而毫无感情的眼神。
“好久不见。我主动来了,也省得你再去折腾医生他们。你不是很想见我吗,怎么却不说话?”
“我现在住在这个城市,如你所见,我靠稿酬为生,一个很普通的,活在人群里的人。你,以后可以没事来探望我,我允许你来探望我,带着季末然也可以。说来,他被瞒了那么久,我也挺同情他的,谁能想到呢,朝夕相处的爱人竟然连半点该有的真诚都不给,如果是我,我真的会生气的……”
“那件事本来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乔默狠然打断,她软弱地看着他,“只要你松口。”
换乔待定沉默了。
“因为你的“死”,我曾一度仇恨他和我自己,我知道我有多痛苦他就有多痛苦,所以我总不让自己好起来。我以这样的方式惩罚他,也罚我自己。没有一对爱人,像我和他这样爱着。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种爱。如果他是别的男人早就已经离我而去。但他是季末然啊,他至今都没有放弃我,在明明知道我有不肯告诉他的秘密的情况下,在我不肯和他结婚不肯为他生哪怕一个孩子的情况下,他给予我他的忠诚,他的爱情,哥,我是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季末然的,你就放了我吧,请求你,我太想要幸福了……”
门外,阎落怔怔地听着。
“我也是。”终于,那个男人说,“默默,我们,太像太像了,怎么办啊?”
阎落安静地离开了。
走在青天白日下,耳边还回响着他听到的一切。
“少爷,你不上车吗?”
他没听见一样往前走去。
那样热烈的爱,那样卑微的恳求,那样一个女人。
单从她时而寡淡时而任性的神色上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底色是如此张扬而热烈的油画派系。
他本以为,她是深沉的水墨丹青。
不知道在那位被如此热烈爱着的季先生的眼里,她是水墨丹青还是油画呢。
他又该把今天听到的一切,告诉给季先生吗?
阎落……发现自己不太想说出去。
就像一个旅行的人无意走进一个只有他的风景区里,他无意去惊扰这风景,更无意用这风景去吸引别人进来。
他只是默默走进来,记住了,然后默默离开了,把这当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
乔默在医院休息一个星期,没一天说服乔待定。
就像多年前那个海边的晚上,如何也说不通,好像前方只有一条路,他乔待定定下的路。
乔默气得去办理出院手续。
她要走了,这个消息,传到了乔待定的耳朵里。
乔待定只对林珑淡淡说:“随她。”
杨一拎着菜推开别墅的门,看见靠在沙发上看文件,听见动静也不看过来的冷漠老板,她识相地轻手轻脚不敢吵他,慢慢走到了餐厅。
半个小时前接到老板电话,夫人要回来,她立刻明白,得先买点菜备放在厨房。
等夫人回来,她就可以露一手了。
别墅的密码她已经知道了,所以今天第一天来就能畅通无阻地进来。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杨一看了外头一眼,他老板接起了电话。
男人声音低沉:“喂?”
“我明天去你那儿出差。乔默回去了吗?如果没有,需要明天我顺便把她给你带回来吗?”
“不用,她不爱麻烦别人。”
郁风说:“在乎她的只有你一个,我提出这一点,是因为我怕你等不高兴了,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带她回来,关键是,我不怕她不高兴,到时候你把罪都推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季末然说:“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强求的那天,那也该由我亲自做。我是那种让兄弟下地狱的人?”
郁风嗤:“痴情种……对了,我已经安排郁云相亲了,她必须在这个年底把婚结了,夜长梦多啊。”
“确实。”季末然叹,“乔默那傻子都开始被你妹妹气得说迷糊话了。”
“说什么?”
“说你妹喜欢我。”
郁风:“……”
季末然问:“好笑吗?别憋着。”
郁风:“呵呵。”
季末然松松垮垮地埋怨,更像是,秀恩爱:“我哪敢让身边出现雌性动物,就这一个有渊源的妹妹都被她怀疑是情敌,多几个没渊源的雌性,我怕她都要怀疑我后宫三千……得掐死我了。”
郁风:“兄弟。”
季末然:“?”
郁风斟酌再三地问了一句:“乔默会怎么对付她的情敌?”
他觉得指望季末然完全没戏,还不如花时间多了解一下乔默。
“你怎么会觉得乔默是那种会对付情敌的愚蠢女人?”季末然几乎要笑了,“我已经说过,她首先会来掐死我,意思是,我是唯一一个有危险的人……”
“你怎么想不开挑了这么个货色。”
“注意言辞。”季末然挂了郁风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