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次日，参照赵泽成的建议，欧丽的官方补充声明正式发出。与此同时，几家头部机构媒体对此次公关事件做了深度报道，如赵泽成预想的那样，机构媒体采访了欧丽中华区总裁Pony以及电商平台负责人，对此次促销节的平台优惠策略进行了详细解释，不仅解答了消费者的疑惑，还对直播行业的宣传监管提出质疑，引发了网友关于主播带货行业规范的讨论。

　　欧丽趁话题热度还在持续，果断公布了与品牌代言人段妤菲的深度合作。作为一名兼具话题度和实力、以冷傲御姐范儿为标签的一线女明星，此次段妤菲居然破天荒地屈尊以品牌官方优选官的身份，进入品牌直播间带货。

　　看到直播间她亲和如同邻家女孩般的笑容，刷到满屏都是她素颜试用欧丽产品的种草视频，连一向熟悉她的粉丝都大跌眼镜。

　　在网友好奇围观下，直播间的销量连创新高，舆情由负转正，网友评论从对品牌的质疑转为支持，“段妤菲直播素颜美”、“欧丽带货接地气”、“欧丽自播取代主播”等热词冲上热搜，给品牌拉了不少好感度的同时，也给段妤菲带来更高的曝光度。

　　由于欧丽的舆情监测发生的太突然，公司临时应对推出自播，但因尚无完备的直播团队和经验，只好暂时借用奥莱的场地和资源。

　　段妤菲每次出现在奥莱公司的楼下，相关的街拍照很快就会在网上传开，她背的包、身上的穿搭，都会引起网友热议和争先购买。

　　有意无意间，段妤菲被贴上带货女王的标签，众多一线品牌的加持，让她一跃成为最有商业价值的女明星。

　　正所谓人红是非多，以前段妤菲天天忙于在剧组拍戏，每年保持高产的影视作品，网上关于她私生活的黑料极少。可如今，话题度和金钱双丰收的段妤菲，八卦绯闻也渐渐多起来。

　　就在不久前，一家娱乐自媒体曝光了一组狗仔偷拍的照片，照片拍摄在晚上，画面中段妤菲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虽然有墨镜口罩和棒球帽遮挡，可透过那高挑的身形、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和张扬明艳的笑容，依然能认出她来。

　　她正对着台阶下的男性友人，笑靥如花，白皙纤细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扣在男士的衬衣上。男人背着身，看不清长相，但透过他挺拔的身形、笔挺的侧脸，看出来是个帅哥。

　　自媒体的标题起得很醒目：《段妤菲夜会神秘男人新桃花亦旧情人？》

　　消息一出，相关话题立马冲上微博热搜，照片连同文字描述被各家门户网站纷纷转载，网友热评如潮：

　　“擦，我菲桃花就是旺，狗仔这是嫉妒吗？”

　　“一看就是帅哥！段妤菲好样的！”

　　“这年头媒体闲得慌啊，天天报道这些有的没的，是实在没新闻可报了吗？”

　　“段妤菲居然也有绯闻了？！真好奇那个男人究竟是谁？”这条评论后面，又跟了N条回复，猜测大多指向娱乐圈的当红小生林瑞笙，还有几条质疑是圈外人士的。

　　至于段妤菲和照片上的那个神秘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没人关心了。

　　其实但凡见过段妤菲本人的，大多会发现镜头前的她和私下风格迥异。

　　镜头前，她谈笑风生，千娇百媚，似乎天生就是娱乐圈的人。可聚光灯一关，她就像换了个人，冷冰傲然、懒得和任何人说话。

　　而她居然肯在生活中面对一个男人巧笑倩兮，可见关系不一般。

　　段妤菲的娱乐八卦也传到了奥莱，成为许多员工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天在公司茶水间，突然有人顿悟似的曝出惊人之语：“你们有没有发现，照片上那个人，特别像我们的首席创意官Jerry？”

　　顾梦瑶平时极少关心与工作无关的事。大到公司部门人事变动，高层领导的一举一动，小到同事间传播的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她根本无暇参与讨论。

　　可是这次出于公关的职业敏感，她第一时间关注了段妤菲的这条新闻，当看到那个模糊的男人背影，和他笔挺的侧脸，她的呼吸一紧。

　　她怎会认不出来，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属于赵泽成的侧脸。

　　和大多数相貌英俊的男人相似，他有着一副笔挺的脸部轮廓，眉眼深邃，当专注注视一个人的时候，眼睛幽深犹如黑洞，仿佛能把人吸进去。更让人觉得有魅力的是，他在举手投足间都散发一种儒雅的精英气质，不论对谁，唇角总是挂着谦和的微笑，让女人看了难免心尖一颤。

　　只有她知道，这谦和的微笑背后透着无形的距离感。

　　可是这张照片上的笑容让她无法分辨，面对那个张扬艳丽如玫瑰花般的女人，他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

　　他的眼神是平静的，笑容是温煦的，像早晨八九点钟升起的太阳，明媚而不刺眼，慢慢地释放热能，让对面的人感受到温暖。

　　它不似爱情，却胜过友情，让她心轻轻地一扯，有一根弦一下子崩断了，发出一声脆响，让她无法逃避。

　　刹那间，乔宸光说过的话浮现脑海：“你就不怕有一天当你的那个Mr.right出现，他会因此伤心，甚至会失望。你就不怕错过幸福吗？”

　　她痛苦地闭上眼。

　　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吗？那个所谓的Mr.right，真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还是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不是没有爱人的能力，也不是不渴望珍贵的爱情，但是她不相信偶像剧里白马王子一样的人在现实中存在，也不相信爱情只是诗和远方。风和日丽的背后，有太多的不完美和苟且。就算两个曾经深深相爱的人，很可能转眼就相忘人海，甚至一辈子成为不愿意触及的伤疤。

　　她太冷静，冷静到不敢奢望别人，只敢相信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属于自己的道路。

　　她太害怕，害怕那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像走在悬崖边，又像踩在钢丝绳上，惴惴不安，不知前途何方。

　　她宁愿相信事业，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或者相信友情，双方起码是自由的，没有感情牵绊；抑或是相信亲情，因为血脉是无法割断的纽带，将两代人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而爱情像美酒，喝的时候令人沉醉，醒来后却觉得意兴阑珊，反而增添不少烦恼……

　　她没有受过任何感情创伤，也没有被害妄想症，只是本能地选择了一种最稳妥的生活方式，并且适应的很好。

　　正当她打算缩回自己的壳里，收起莫名其妙的心绪，一个陌生来电打破一切平静。

　　那个女声遥远而不切实际，却真实地响在耳边，“你好，我是段妤菲。”

　　 02

　　在弄堂里的一家隐蔽的小咖啡厅，顾梦瑶见到了传说中的大明星段妤菲。

　　她不是不奇怪，堂堂一个大明星，干嘛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见她区区一个普通人，充其量她只是个工作人员，成千上万个替大明星服务的工作人员之人，段妤菲大可不必亲自把她约出来。

　　段妤菲开诚布公地说：“我是赵泽成的前女友，他的初恋。”

　　顾梦瑶居然没有感到一丝意外，反而出奇的平静，“你好，段小姐。”

　　段妤菲唇角微扬，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低头喝咖啡的顾梦瑶，“听说你是他的得力下属，我很好奇这几年他是怎么过的？”

　　似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在顾梦瑶的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她咽了口苦涩的咖啡，然后苦笑着抬起头，目光平定地凝视着对面那张冷艳的面孔，“段小姐，恐怕你问错人了。目前我的直属领导的是媒介部总经理吴莉莉，就算以前我是他的下属，以我对他的了解，恐怕还不比你多，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她的态度谦和有礼，语气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段妤菲笑容瞬间绽开，先是微笑，转而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翘起勾人心魄的弧度。“Mandy，我突然发现你很可爱。”

　　顾梦瑶看着段妤菲肆意的笑容，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段妤菲居然知道她的英文名，更没想到段妤菲会这样的张狂自信。

　　无论身份姿态还是气场城府，她都输段妤菲一大截，不想再周旋下去，她果断地结束对话：“如果你只想问这些，我觉得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起身道歉，“对不起，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先走了。”

　　推开咖啡厅的门，秋天雨后瑟瑟的凉风吹来，她的脑子瞬间清醒。她裹紧身上的风衣，大步奔向地铁站。

　　相识这么久，赵泽成在她的眼里一直很低调，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八卦，生活简单到刻板。

　　所以她就想当然地认为，他和她是一样的，感情空白如一张白纸。

　　段妤菲的话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将她的心浇得透心凉，然后慢慢冻住，变得麻木。

　　她根本就不敢奢望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自己能够在无数条短暂交集却又驶向不同方向的平行线中最终找到一处属于自己的栖息之所。

　　她不是无定的浮萍，有着清晰的目标和方向，不应该受任何人和事干扰。

　　03

　　次日当她走进公司，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面对手头的工作，她依旧活力满满，甚至激情四射；面对赵泽成，她依然保持专业的水准、冷静的姿态，和他坐在一起开会，交流工作进展，探讨解决问题的办法，配合他做一切媒体支持和策略分析。

　　会后，她像往常一样收起电脑疾步走出会议室，却被赵泽成从身后叫住：“Mandy。”

　　她被迫停下，微笑着回过头来面对赵泽成，“Jerry。”

　　或许许久没见过她展现这样灿烂的笑容，赵泽成下意识地一怔，片刻后才开口说话：“我希望看到一份全面的案例分析，分析媒体对资本市场的影响。”

　　“好的。”顾梦瑶痛快答应。她知道赵泽成想要什么，所以无需多言。“我马上就做。”然后抬脚准备离开。

　　“Mandy ……”赵泽成欲言又止，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只见他漆黑的眼睛里透着无法言说的沉郁。

　　“最近的新闻，看到了吧？”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如同磨砂玻璃般粗粝。

　　“嗯。”她淡淡点头，目光投向地面，“关于您的事，我都知道了。”她顿一顿，“她找了我。”她不打算隐瞒，既然段妤菲是他的前女友，她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

　　赵泽成不可置信地注视她，眼神变得凌厉，“段妤菲？她找了你？”

　　“嗯。”她抬起头，目光刻意地避开他，微微弯起唇角，“想不到您还有过一位这么优秀的女朋友。”

　　她的语气很平静，笑容却透着淡淡的无奈，到赵泽成的眼里，就平添出一层失望的意味，让赵泽成的心用力一扯，眼神愈发沉郁黯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你，但是我想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他的语气郑重，内心却是抓狂的。他不明白段妤菲想做什么，一场极其平常的同学聚餐，怎么会被她操控变成一次八卦娱乐事件。他不得不佩服段妤菲制造话题的能力。

　　然而这些解释听上去却十分苍白无力，她只能对他淡淡一笑，笑意温和宁静，好似夏日无风的天气，晴空下平静无波的湖面。

　　“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她转身离去，心里某一处地方，一阵钝痛。

　　她之前从未发现忙碌这么好的，当繁杂的事务充斥她的大脑，心里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一大半。只有在夜深人静、躺在被窝里时，她才开始认真反思自己，为什么段妤菲承认和赵泽成的过往，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为什么赵泽成竭力澄清的时候，她的反应居然是下意识的逃避。

　　她的心似乎正在脱离正常的轨道，朝着令人惴惴不安的方向发展，她必须得强行把它收回来。

　　一夜的辗转反侧让她疲惫不堪，第二天她顶着倦容出现在公司的电梯间，当电梯叮的一声，她低着头径直走进电梯，听见赵泽成低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Mandy。”

　　她的心咯噔一下，萎靡的状态立时消失，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Jerry，早。”

　　“早。”他定定地注视她，“昨晚没睡好吗？”

　　“啊？”她诧异一愣，不经过大脑的思考下意识否认，“哪有，昨天加班太晚。”

　　空气陷入沉寂，随着电梯上升，小小的电梯间变得拥挤起来，到了十二层，上来一个拖着快递车的快递员，空间更加逼仄。

　　顾梦瑶被挤到赵泽成身前，因为这天她穿了高跟鞋，快递车上的快递箱子卡在她小腿的位置，使她脚跟没法掌握平衡，她的手正要试图穿过人墙，费力地伸向电梯间的墙面，突然一双干燥温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

　　她抬头望去，看到赵泽成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以及他那张坚毅的、没有一丝表情起伏的侧脸。

　　那一刻，她的手居然无法抽离，他指尖传递的热度和力量，熨贴着她的心，让她忍不住贪恋、沉沦。猛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握紧她的手，给她以平衡和无限的安全感，让她在脆弱中不至于迷失方向。

　　她想准是自己太孤单了，理智的那根弦一旦松弛，感性便迅速从体内钻出占据上风，让她无力抵抗。

　　唯一庆幸的是，电梯里的每个人都在思想自己的事，没人留意他们缠在一起的双手。

　　电梯到达二十二层，他们的手才松开。赵泽成沉沉的声音响起：“借过。”人群自觉让开，为他们留出一条出口的通道。

　　她木木跟随他走出电梯，当脚踏上光洁锃亮的瓷砖地面，她如梦惊醒，方才电梯里的温暖形同幻影，消失无形，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廊对面的电梯门几乎同时打开，他们和数字部的范伟峰打了个照面。

　　赵泽成冲范伟峰淡淡点头，两人开始交流工作。顾梦瑶见状，默契地走在他们前面，替他们刷开工区玻璃门的门禁，等待他们进入。

　　头顶上方传来赵泽成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谢谢。”她向他和范伟峰回以一笑，目送他们离开后，才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