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梦瑶并没有去外场签到台，而是七拐八拐地绕过VIP休息间、员工工作间，穿过电梯间和曲曲折折的酒店走廊，来到酒店另一头。那里有一道隐蔽的门，推门出去，就是酒店露天平台。

　　那里人迹罕至，除非酒店工作人员，一般人很难发现。

　　她立在栏杆前，俯瞰灯火阑珊的城市夜景，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其实不该如此介意，赵泽成和关欣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关欣对赵泽成有意思，可是连他都已亲口解释，关欣的好感只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作为一个能在商界只手遮天的白富美，任何人碰上类似的事，恐怕心里都要掂量一下。即便对关欣无意，但也要顾及她的颜面和自尊。况且关欣背后能量巨大，就是在她的引鉴下，赵泽成才得以认识Pony ，除掉苏森女魔头的竞争威胁，顺利促成奥莱和欧丽的合作续约。也是在她的鼎力支持下，赵泽成刚刚组建战略咨询团队，就成功建立和荣峰集团旗下子公司的长期深度合作。

　　未来，关欣极有可能还会给奥莱带来更多源源不断的项目、资金，即使赵泽成本人不愿意，老板说不定也会亲自出马说服。

　　毕竟，公司利益高过个人利益。二人关系上升到公司发展的高度，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私人感情足以撇清的了。

　　到那时，她还能对关欣的存在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吗？

　　思及此处，她的思绪起伏，心情惆怅，她不免想倘若此刻手中有酒就好了，可以让她借酒消愁。

　　正默默眺望街景，她的电话响了，她以为是工作上有事，就直接接起来，电话彼端传来赵泽成低沉有力的声音：“梦瑶，你在哪？”

　　她说：“我在露台，找我有事吗？”她的声音客气疏冷，赵泽成听出来她的情绪，几乎以命令的语气说：“等我。”然后挂掉电话。

　　她刷了下手机信息，并无工作上要紧的事找她，索性听话地呆在那里。

　　不一会儿，她听见背后猛地传来推门的声音，她来不及回头，就被撞进一个宽阔有力的胸怀，赵泽成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用了些力气，她的后背被撞的生疼。她想要挣脱，可他的双手和膀臂牢牢地禁锢着她。

　　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连带他的气息，勾的她心中酥麻。

　　“你跑这来做什么？”

　　她口是心非地说：“工作压力太大，出来透透气。”

　　赵泽成自然不信，笑一笑道：“你是不是生气啦？”

　　她矢口否认：“没有。”

　　以为对话到此结束，不料她的肩膀突然一沉，他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把她扳过来，脸对着他。

　　赵泽成的眼睛沉黑如夜，声音透着蛊惑人的磁性：“真的没生气吗？”

　　她不敢与他对视，故意别开眼，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唇几乎瞬间被封住了。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措手不及。

　　他的吻很用力，起先只是吸吮她的嘴唇，继而反复辗转，越吻越深入。她的呼吸渐渐紊乱，心跳快到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一声电话铃声即时打断了他们的热吻。赵泽成如梦初醒般放开她，气息仍然不稳。

　　铃声响了一阵后，他才接起：“喂，尹总。”

　　顾梦瑶紧紧贴着赵泽成，所以电话那端的声音她也听得一清二楚，“Jerry，听说你今天回上海了，方便的话来趟我的办公室，我有事找你。”

　　“好的，尹总。”

　　挂了电话，赵泽成已经恢复平常的冷静，他沉沉地注视着顾梦瑶，说：“梦瑶，不要胡思乱想。我之所以找你，是想对你说我爱你。”

　　说罢，他低下头，自嘲地一笑，“你恐怕不相信，见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你。这些年，我一直在默默等待，希望你能看见我的好，然后爱上我。你是知道的，我不是一个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对你好。所以，不要因为无关的人或事，而选择不相信我。我想告诉你，你是我的最爱，除了你以外，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顾梦瑶默默地听，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表情痛苦不堪。她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太害怕关欣的权势。以她和他的实力，都不能与关欣抗衡。她很害怕因为赵泽成的选择，关欣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灭，到那时，背负着沉重包袱的她，该作何选择。

　　赵泽成似乎猜出她心里的顾虑，声音低沉地问：“你是在担心关欣吗？”

　　顾梦瑶点头。

　　赵泽成沉默。他知道用“不怕”之类的话并不足以安慰她，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类的劝慰软弱无力。以关欣的骄傲性格，得知他爱的另有其人，会怎么做？他不敢想象。

　　他只能说：“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关欣的问题，但我需要时间。的确，她的背景强大，依靠她会让我的事业顺丰顺水，从此踏上捷径。但是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的成功是凭借她而获得的。这对我来说简直是种侮辱。我宁愿籍籍无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得知我们的事后，会对你打击报复，阻碍你的工作……”

　　顾梦瑶表情惊愕。对关欣，她并不如赵泽成了解的那么多，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她担心赵泽成会为了她，放弃自己事业。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

　　“不过，”赵泽成停顿了片刻，“我会尽力阻止这样的事发生。”

　　“好。”顾梦瑶点头，她相信以他的能力，能处理好这个问题。

　　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她陡然想起近来同事间流传的有关他的闲话，就问：“最近有同事传言称你举报了吴莉莉，确有此事吗？”

　　赵泽成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的事，我的确知道吴莉莉的经济问题，但我没那个闲心做。这次举报是匿名，目前我有怀疑对象，但还不确定。”

　　顾梦瑶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她说：“我没事，你放心。老板找你，你快回公司去吧。”

　　于是，赵泽成又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才转身大踏步地走远。

　　 02

　　到公司后，赵泽成径直穿过工区，敲开尹亮办公室的门。

　　近来由于公司频繁人事调整，尹亮在上海办公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很多。员工纷纷猜测，老板接下来还会释放更大的动作，那便是公布奥莱上海的新任总裁，对于这个结果，大家拭目以待。

　　尹亮见赵泽成走进来，随意地指了指眼前的椅子，说：“Jerry，请坐。”

　　尹亮双肘平放在桌上，两手交握，语气轻松地说：“我有意提拔你做奥莱上海分公司的总裁，不知道你怎么想？”

　　赵泽成神态悠闲地将一支长腿搭在另一支上，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淡淡的的优雅和矜贵。“承蒙尹总抬爱，既然您如此信任我，那我只能不辱使命，一往无前。”

　　尹亮赞许地点头，问：“你知道一个公司最难的是培养什么样的人才？”

　　赵泽成淡笑，回答巧妙：“我知道公司里一向最不缺的，就是职业经理人。”

　　尹亮点头：“对，你说的很对，如今的人才市场，有经验有学历的求职者很多，但对于一个公司来说，最缺乏的是既富有头脑经验，又能与公司同荣辱共患难的合作伙伴。这样的合作伙伴，需要对公司文化的高度认同——这种认同不是简单的嘴上说说，而是根植于骨子里，血液中，这就是所谓的奥莱味。”

　　赵泽成思忖着尹亮所说的奥莱味，问：“照您的说法，Tim陪您时间最久，他身上的奥莱味应该最浓，您应该提拔他做总裁。”

　　尹亮笑一笑，摇头：“他身上虽然有很浓的奥莱味，但资历老了，难免风格保守。如今的奥莱，需要输入年轻鲜活的血液，这决定着广告公司未来的生死。上海分公司作为奥莱集团在内地最重要的根据地之一，断不能将命运交在这样的人手里。”

　　赵泽成默然。

　　说完正事，尹亮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别处。“听说公司有人传言是你举报了吴莉莉，你怎么看？”

　　赵泽成沉吟，“我怀疑有人故意放话，扰乱军心。”

　　他的猜测恰恰也是尹亮所想的。“你觉得会是谁？”

　　“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没事，你说。”

　　“关欣。”

　　尹亮表情变得严肃，“关欣这个女人，你要小心。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应对，但我想说的是，千万不要小看她，对她掉以轻心。”

　　“此话怎讲？”

　　尹亮不答反问：“你国庆长假去了哪里？”

　　赵泽成诧异，“南京。”不解这事和关欣有什么关系。

　　“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人？”

　　赵泽成思索，“没有。但是……”他猛然想起了段妤菲，假期前她曾专门询问他是否要回加拿大探亲，他未如她预想的那般回去，她势必已猜出他的去处。可是，这与关欣有何关联？

　　“不瞒你说，这两天有小道消息传到我这里，说你和Mandy正在谈恋爱。这事本身不足为怪，但是让我觉得蹊跷的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在你们恋爱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居然迅速获取消息，并且第一时间以巧妙的方式将信息精准无误地传递给我，我怀疑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操控，为了达成某种特殊的目的？”

　　赵泽成脸色一沉。

　　“以我的判断，段妤菲每天公告不断，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多闲心琢磨这些事。剩下的还会是谁？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有人偷拍你跟段妤菲聚餐，我后来调查了，那些照片是关欣安排手下人拍的。所以我判断，这次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还是关欣。”尹亮说。

　　赵泽成无比震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猜上次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借着负面舆情，让你以为是段妤菲干的，然后彻底打消你对段妤菲的念想。而这次，她是想借我的手，或者说借助公司阻力，阻止你和Mandy的感情发展。”

　　“……”

　　“你别忘了，关欣聪明绝顶，以她的手腕，对付段妤菲和Mandy轻而易举。”面对赵泽成的沉默，尹亮说：“所以我的建议是，既然关欣的动机很明确，要让你和Mandy分开，那不如随了她的意，暂时分开一阵，希望你认真考虑下我的建议。如果你不够狠心，那就由我来做那个狠人。”

　　公司利益至上，当个人利益与公司利益发生冲突时，最终牺牲的，一定是个人利益。

　　赵泽成默了良久，终于艰难地点头。

　　 03

　　赵泽成会见老板时，城市另一隅的五星级酒店，顾梦瑶已经恢复神智，重新返回酒店宴会厅，在门口的沙发区，她意外地看到了雷辉，他的对面坐着艾婧。

　　显然，他们已经聊了有一阵了。

　　看架势，两人似乎并不愉快，脸色都有点严肃。思及前阵子艾婧提起过雷辉是她的前男友，两人分的干净彻底，早没任何瓜葛，而且艾婧就要结婚了，她担心雷辉的出现会扰乱艾婧的好事，坏了艾婧的心情，所以犹豫再三后，还是抬脚走到他们面前，微笑地看着雷辉：“嗨，雷总，好久不见。”

　　雷辉看见顾梦瑶，诧异地点头。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过来中断他和艾婧的对话。

　　艾婧见状，大方笑道：“雷辉，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闺蜜，顾梦瑶。”

　　雷辉更加诧异，“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艾婧讳莫如深地一笑：“这就不告诉你了。总之，一切都是缘分。”

　　雷辉既震惊又无语。一个是曾经爱过的前女友，一个是前阵子喜欢过并打算彻底忘记的女孩，他如何能淡定处之。

　　幸亏顾梦瑶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且她的现男友是自己的好哥们赵泽成，雷辉才略略心安了些。

　　不愧是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他很快调整脸色，故作淡然地笑道：“既然你们这么熟，那你们先聊，改日请你们吃饭。”说罢欲起身离开。

　　艾婧不忘提醒：“别忘了采访的事。”

　　“好。”雷辉点头答应。

　　待雷辉走后，顾梦瑶好奇地问：“什么采访的事？”

　　艾婧说：“我邀请他参加下一期的财经节目访谈。”

　　顾梦瑶错愕地张大嘴，据她所知，雷辉很少接受媒体采访，公司品牌及产品对外发声，基本上都是林栋出面。他专心做好幕后总裁，把控公司全局。

　　更何况，毕竟雷辉是艾婧的前男友。虽说两人目前已无任何关系，可经不住网友深挖爆料，万一挖出点什么，岂不是给原本干干净净的关系添柴加火，给生活平静的两人心里添堵？

　　顾梦瑶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可是艾婧不以为然。“怕什么，雷辉创立的雷奥汽车现在势头正猛，正是话题最热的时候，我如果能请雷辉亲自接受采访，那无疑向外界传递我电视台财经节目的影响力，做成一期爆款节目，话题度关注度一上来，无疑能吸引更多企业家参加节目录制。这么好的事，我干嘛不争取？”

　　艾婧的回答有她的道理，顾梦瑶只得点头：“好好，那你要小心，别给别人留下把柄。”

　　“嗯，谢谢亲爱的。”艾婧笑的眯起了眼，猛然想起一事，便道：“对了，刚才你男人，那个赵泽成突然找我，问你去哪了，他后来找到你了吗？”

　　“嗯。”顾梦瑶点头，一想起刚才赵泽成说过的话，她就喜忧参半。

　　艾婧见她神情复杂，关心地问：“不会是跟那个关欣有关吧？”

　　顾梦瑶知道艾婧的意思，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实在太复杂，她自己一时半会也理不清楚，便岔开话题说：“晚上有事吗？活动结束后请你吃饭。”

　　等她们在会场外聊完，进入会场时，活动已进入高潮部分。如活动计划的那样，段妤菲携手当红小生亮相现场，台下响起宾客的欢呼声。

　　段妤菲先和当红小生联手合唱一首歌，歌曲结束后，段妤菲将直播间摆上舞台，模拟现场直播带货，主持人上台客串直播间买家，与段妤菲做弹幕互动。

　　现场段妤菲妙语不断，逗得全场嘉宾哈哈大笑。活动以欢乐喜剧的方式落下帷幕。

　　段妤菲离场时，正好与顾梦瑶打了个照面，顾梦瑶首先大方露出笑容，段妤菲却像没看见似的，径直从她身边经过，衣服长袖上的亮片擦过她的手臂，扎的人生疼。

　　活动收场之后，顾梦瑶和艾婧去了一家烧烤店，两人一边撸串一边漫无目的地聊天。

　　“婚礼筹备的怎么样了？”顾梦瑶问。

　　“嗨，别提了。”艾婧直摇头，一提起这个她就来气，“前两天我俩大吵一架。”

　　顾梦瑶一怔，“用英语你能吵得过他？”

　　“就是s*t之类的，就这样已经气的他半死了。”

　　“因为什么？”

　　“之前说好了旅游结婚，顺便度蜜月，他突然反悔说今年是他Grandma八十岁生日，他想在老家办婚礼。”

　　“在德国办不也挺好的？”

　　“得了吧，我可不想面对他的那些朋友亲戚，摆着张笑脸N多天，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

　　“可这不就是婚姻的本来面目吗？”所谓嫁老公就是嫁给了他全家。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严重的是，他想让我放弃工作，陪他回德国生活。可是我德语不行哎……”他的建议意味着她可能要过上全职太太的生活。

　　“这不是很多女孩理想的生活？”

　　“我不这么觉得。”艾婧说，“工作让我获得成就感，我不觉得柴米油盐会让我感到快乐。”

　　这个观点，顾梦瑶倒是赞成，“那你打算怎么办？”

　　艾婧嚼着肉串，说：“结婚先搁置一下吧，等他想明白了再结。”回答完顾梦瑶的疑惑，艾婧顺势问，“你呢，你打算和赵泽成结婚吗？”

　　“啊？”这个问题让顾梦瑶意外，“还没想过。”

　　“我问的不对，我是说如果此刻让你立刻找个对象结婚，你觉得他是你心仪的那个吗？”

　　顾梦瑶深思了一下，答：“他符合我对一个完美伴侣的所有期待，可是我不确定我们能不能一直走下去。”刚才在酒店和赵泽成的对话，让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她绝对相信赵泽成，但是却不能相信变幻莫测的未来。

　　艾婧沉默片刻，答：“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勇敢一些，如果真的爱，那就不要顾忌那么多。这世上，最可贵的就是真爱。”

　　“你觉得什么是真爱，你和你男朋友的爱情，你觉得是真爱吗？”

　　艾婧深思一下，答：“真爱是忍得住孤独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换言之，真爱是恒定不变的，超越现实利益，个人私欲，是不求回报的，真挚的爱。可是现今大多数的爱，是功利世俗的，是有条件的，对方值得爱，才去爱，这样的爱，往往是狭隘的。对于凡夫俗子来说，没有那样的修为，可以获得无条件的真爱。但我觉得，赵泽成能为你苦等那么多，为了你的幸福，甘愿牺牲自己的幸福，这不是真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