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两个女孩吭哧吭哧地把箱子抬上四楼，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顾梦瑶忍不住吐槽：“喂，艾美女，你箱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宝贝，怎么这么沉。国庆就这么几天假，你这是搬家呢吗？”

　　艾婧甩甩头短发，抬手擦擦汗，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带的的确都是宝贝。”

　　进门前，艾婧问：“阿姨在家吗？”

　　顾梦瑶笑着摇头，刚才在楼下她就仰头看见窗户一片漆黑，心想母亲一定还跟程叔叔在一起，心绪顿时有些复杂。

　　艾婧见顾梦瑶的脸色微妙，便问：“阿姨外出了？”

　　顾梦瑶怔一怔，仍旧含笑：“她出去逛街了，应该晚点回来。”

　　进入房间，艾婧环视一圈，看到屋里养的花花草草，墙上贴着字画，就感叹说：“阿姨好有情调。”她走到一处书法横幅下方，问：“这字是她写的吗？”

　　顾梦瑶点头。

　　艾婧回头，冲顾梦瑶一笑：“难怪你这么雅致知性，一点没有沾染广告圈的浮躁。原来是像了阿姨。”

　　艾婧的言辞引得顾梦瑶一笑，“艾美女是不是对广告有偏见？”

　　艾婧吐吐舌头，笑而不语。她的观点，仅仅代表了广告圈的一部分人，然而就是这么一部分人，却无形中影响了人们对这个行业的整体感官与评价。

　　这看起来没什么道理可言，然而公众的认知，本来就是片面的，主观的。

　　艾婧打开行李箱，顾梦瑶终于见识了艾婧口中所谓的宝贝，各种衣服，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化妆品，款式应有尽有。

　　“你这是……”顾梦瑶诧异不已。

　　“后天要去出差。”

　　顾梦瑶更诧异了，“那你着急来南京干什么？”

　　艾婧但笑不语。

　　“寻爱？还是追忆？”顾梦瑶胡乱猜测。

　　艾婧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说：“这叫总结过去，迎接未来。”

　　对于艾婧的过往，她其实不大了解。打她认识艾婧起，艾婧就是特立独行的性格，虽然单身，却并不为找对象着急。反而一副单身贵族的样子。

　　去年艾婧突然谈了个德国男朋友，男友标准的黄发蓝眼，五官深邃，长相帅气。更为重要的是，帅哥很专一，对艾婧格外好。正因为如此，艾婧才能依旧保持独立的性格。

　　艾婧意味深长的回答，其实顾梦瑶不甚明白，没等她深究，艾婧就冷不丁地问：“你认识雷辉？”来南京的路上，艾婧看见雷辉在顾梦瑶的朋友圈里点赞，颇为诧异。以顾梦瑶的社交圈，很少有接触企业高管的机会。

　　顾梦瑶一愣，“雷辉？”

　　艾婧淡道：“对，雷辉。雷奥汽车创始人雷辉，你认识他，是不是？”

　　“对，我们是合作关系。”顾梦瑶轻描淡写。“你呢，你怎么会认识他？”

　　艾婧心头一松，灿然一笑：“我们是大学本科同学，我和他交往了四年。”

　　顾梦瑶不禁惊讶地张大嘴。她记得雷辉说过他曾在美国留学，是赵泽成研究生时期的校友。没想到他居然和艾婧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顾梦瑶顺势推理：“所以你来南京是因为雷辉？”

　　艾婧笑笑道：“不是，我和雷辉早就分了，而且分的很干净。我来是有别的事。”

　　“哦。”顾梦瑶恍然大悟。

　　正如艾婧所说，他们自分手后就断了来往，仅仅留着微信好友的名号。难怪艾婧和雷辉都未提起过那段过往。

　　沿着这个话题，顾梦瑶问：“艾婧，你最近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艾婧和德国男友交往已经一年多，感情一直稳定，听艾婧前段时间说，德国男友向她求了婚。

　　艾婧莞尔，“对，正因为要结婚，所以我才想着独自出来走走，不然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顾梦瑶不禁佩服她的洒脱和果敢。

　　“你男友知道你来南京的事吗？”

　　艾婧摇头：“不知道。他有他的自由，我有我的，我不觉得什么事都得告诉他。”

　　顾梦瑶稀奇：“爱一个人，不应该更愿意把一切分享给对方吗？”

　　艾婧一笑：“你不觉得这样很没自我吗？久而久之，感情容易被牵制，让自己陷入被动。”

　　顾梦瑶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观点，忍不住反驳：“如果两个人都这么想，会不会影响感情深入发展？”

　　艾婧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这么想也没错。有的人就喜欢那种黏糊糊的感情，一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可是我不行。当然爱情很重要，可是自我更重要，如果让我为了爱情失去自我，为了对方而不断妥协，那这样的爱情，我宁愿丢弃。”

　　这个观点，顾梦瑶不大认同，“老一辈的人结婚一辈子，都信奉爱要付出，忍耐，宽容，为了成全对方，放下自己。因为爱不止是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当激情化为平淡，爱情转化为亲情，两人在一起，更多的是份责任。”

　　“所以我不打算生孩子，丁克。”

　　“这样就能让爱情永远保鲜吗？”

　　艾婧扬了扬眉：“爱情无法永远保鲜，但没有孩子至少可以让我无牵无挂，不受牵绊。”

　　顾梦瑶默然。虽然打心底里依旧不认同她的观点，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没有一成不变的定律和统一的价值评判标准。

　　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人，皆是一面选择着自己的道路，一面羡慕着别人的人生。

　　 02

　　顾梦瑶和艾婧的相识，要从一场莫文蔚的音乐会说起。

　　当时同为莫文蔚的歌迷，她们机缘巧合地相邻而坐，当台上歌曲唱到动情处，她们忍不住高声伴唱，声音高亢嘹亮，不禁吸引了对方的注意。转过头，两人便相视而笑。

　　音乐会结束，艾婧主动和顾梦瑶攀谈，得知她们同在一座城市生活工作，从事职业相近，觉得更加投缘。

　　艾婧在电视台负责财经板块工作，关于行业资讯、企业动态，顾梦瑶常常向她讨教。一来二去，二人的友谊更加坚固。

　　但上海这座城市太大，平时两人工作都忙，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这次艾婧主动来南京投奔顾梦瑶，实属难得。

　　晚上睡前，她们躺在床上又聊了许久，困得实在睁不开眼，才翻身睡着了。

　　次日一早，艾婧就离开了。

　　顾梦瑶睡到九点多睁眼起床，下意识地走向母亲的卧室门口，推开门，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铺，不由一怔。

　　她随手拿起手机，刚要拨出号码，想了一下又把手机放下。这些年，母亲一个人过得并不容易。这个节假日，她还是不要打扰母亲了吧。

　　独自静下来，她就开始忍不住地想念赵泽成。以前她从来不敢想象她和赵泽成之间能有超出同事之外的关系，就算他时不时地关心她，她也是下意识地把他的关心当成正常的上级对下级的关心。

　　可是这半年来，她明显觉得他和以往不同了。他同意把她调去媒介部，接触非但没减少，反而增加了。尤其是公司成立中台部后，她几乎又恢复了和他的朝夕相处，没有了部门职级的限制，她和他的相处反而变得轻松自然，她的心意也渐渐明了。

　　幸运的是，赵泽成一直在默默地等候着她，他对她的爱，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减，反而与日俱增，历久弥坚。

　　正因为他的成熟，理智与忍耐，才让他终于等来了属于他们的爱情。或早或晚，都不是他和她的最佳时间，一切就是那么的刚刚好。如此想来，对于他的过去，她忽然没那么计较了。

　　怔忡之间，赵泽成的电话就来了，接通后，他的声音透着刚刚起床的懒散和说不尽的愉悦。

　　赵泽成在给顾梦瑶打电话之前，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天的安排，白天陪她逛街散步，游览博物馆，晚上读书写字，畅想美好未来。

　　可是顾梦瑶想的却是难得他来南京一趟，怎么能不带他去逛下景点。

　　岂料赵泽成的回答却是：“那些景点没什么可去的，要不你带我去你的学校看看吧。”

　　赵泽成没有告诉她，他去过她的学校很多次。他当然也不会说，他其实是想听她说一说过去的事，这样他才能弥补认识她太迟的缺憾。

　　到了她曾就读的中学校园门口，因为放假，学校大门紧闭。顾梦瑶贴在大门栏杆前，厚着脸皮冲门卫室里的大爷招手。

　　这样的事，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干，禁不住脸热心跳，门卫大爷还没推门出来，她已经紧张地出了一脑门汗。

　　赵泽成见她那副紧张窘迫的模样，不禁唇弧上扬，等门卫大爷慢腾腾地走到栏杆前，赵泽成先一步开口说：“大爷你好，我女朋友是这所学校12届的毕业生，这次放长假，我陪她从上海过来，专程来看看母校这些年的变化，不知道大爷能否赏光给我们半小时的时间，带我们进去参观一下？”

　　大爷年纪大概六十多岁，反应有些迟钝，听了赵泽成的话，在原地怔了两秒钟，才慢吞吞地说：“我做门卫这么多年了，你们这种情况，我遇到的太多了。”

　　顾梦瑶见状，以为大爷不同意，心里有些着急，正欲开口解释，手就被赵泽成用力一攥，似乎在失意她别说话。

　　“是这样。”赵泽成笑眯眯地解释，“我是我身边这位女孩的男朋友，我们平时在上海工作。认识多年，我对我女朋友一直有个亏欠，就是由于我们是工作以后才认识的，我对她的学生时代并没有感同身受的认识，我希望借着这次假期难得的机会，能有幸陪她参观一下校园，借此更深入地了解她，了解她的母校。”

　　赵泽成的话语坦诚又发自肺腑，没有任何造作或刻意掺假的成分，大爷听言心慢慢松动，于是摆摆手说：“算了，算了，看你们俩面善，这次我就放你们进去一次。不过说好了，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看完之后就立马出来。”

　　“好，好，谢谢大爷。”赵泽成连忙点头致谢。

　　顾梦瑶也在一旁连连道谢。

　　大爷沉着脸替他们开门，待他们进来又重新锁上门，然后转身回到门卫室。

　　顾梦瑶心里长舒了口气，忍不住抬头瞄了眼身边的赵泽成。只见他薄唇微抿，嘴角因为开心而微微扬起，脸颊上的那个梨涡浅浅的，甚是迷人。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眼眸对她相视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像白皙闪亮的贝壳，勾得她心弦一动。

　　她骤然想起了电视上播放的口香糖广告，其中的广告男主角也是这么柔和灿烂的笑，让她瞬间想起了夏日的阳光，夏威夷的沙滩。

　　唔，原来他的冷静和严肃，全都是骗人的假象，去掉那张显给外人看的假面具，他的内心就是一团火焰，奔放、热情、干净、阳光。

　　 03

　　毕业将近十年，学校或多或少有些变化。

　　学校的告示栏上，张贴的尽是最近学校的各类通知，小到食堂改造升级的装修通知，大到年级学生和老师的表彰公告。在那一张张通知单中，赵泽成发现了一张高二班级分班表，按照文科、理科依次排列，上面对应着每个班的班主任名字。

　　顾梦瑶顺着赵泽成的目光看过去，突然惊呼一声，“呀，万老师。”

　　原来公告的第一栏，就是高二文科一班班主任万志平的名字。

　　“他是你的老师？”赵泽成问。

　　顾梦瑶点头，“他是当年我所在的文科班班主任。”

　　见赵泽成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顾梦瑶接着说：“他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历史名师。他上课从来不用教材，每节课必给我们画一张历史板块图，每一个历史事件，包括背后的意义，他都熟烂于心，上他的课，是特别享受的过程。”

　　“高中学习觉得压力大吗？”

　　“起初挺大的，后来就好多了。”

　　“为什么？”赵泽成紧紧地凝视她。

　　顾梦瑶沉吟，“乔宸光送了我一套高考笔记，按着他梳理的知识点和逻辑架构，那些之前稀里糊涂搞不懂的习题，豁然通了。”

　　“哦。”赵泽成声音平平地应了一声，眼神闪过一丝黯然。他发现但凡提及她的过去，总有一刻，是属于乔宸光的独家记忆。主观上他不想探究这个人，可这个人始终是道绕不开的坎，让他不容忽视。

　　他犹在懊悔这个话题，顾梦瑶似乎也意识到了，不经过大脑思考下意识地转移话题：“你呢，你的高中时代是什么样的？”

　　可是问出来之后，顾梦瑶立马就后悔了。他的高中记忆，势必会牵扯到段妤菲。

　　然而赵泽成表情淡淡，用极简单的四个字，给自己的青春岁月做了概括：“叛逆，轻狂。”

　　顾梦瑶不解，这四个字，似乎在现在的赵泽成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很难想象，他给自己的年少时光，下了个如此不客气的定义。

　　这么说，那段妤菲，也属于他年少叛逆轻狂的一部分吗？

　　这个问题，她没法问出口。

　　幸好赵泽成也没有留给她提问的机会。

　　他率先迈步，带着她往教学楼走廊的尽头走，那里有一道通向操场的门。他走到门前，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眼前豁然开朗，操场崭新的跑道、主席台以及篮球场尽收眼底。

　　“哇。”顾梦瑶不禁赞叹。她的表情兴奋起来，眼神亮亮的像孩子，“我们那时候，学校操场哪有这么新，那帮男生经常嘲讽我们年级最胖的男生在跑道上摔一下，准能砸出个坑。”

　　赵泽成闻言一笑，眼底尽是温柔。

　　“你从小喜欢运动吗？”赵泽成突然问。

　　“喜欢啊，我可是当年运动会女生跑步第一名，每年都给班级争光。”说起往事来，顾梦瑶一脸骄傲。

　　“你会滑冰？”

　　顾梦瑶用力点头，滑冰也是她的强项，当年为了练好倒滑没少摔跟头。“有机会带你去滑。”

　　“好啊。”赵泽成笑的眯起眼睛，“不过提前说好了，我完全不会滑，你得教我。”

　　“没问题。”顾梦瑶眼睛弯起来。她都能想象到职场上叱咤风云的赵泽成是如何在冰场上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下午，他们去了一趟南京博物馆，正巧赶上博物馆举行书画展，展厅陈列着历朝历代的书法名画，参观者众多。他们沿着展馆指引一路参观，最后驻足在一副山林图前，图中松林郁郁葱葱，山间溪流潺潺，远处群峰耸立，云雾弥漫，气韵苍茫，让人如入仙境。

　　正看得出神，身后骤然传来女人不徐不疾的说话声，声音很低，却清晰入耳。顾梦瑶听那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居然是母亲孟兰方，身边陪着的，正是程书国。

　　孟兰方乍然看到她，很是诧异，然而瞥见她旁边的赵泽成，便心里了然。

　　赵泽成反应最快，脸上立马浮现笑容：“叔叔阿姨你们好。”

　　她也随着赵泽成，冲程书国点头微笑：“程叔叔好。”她的心中不无讶异，脸上却没有显露。

　　倒是孟兰方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也来逛画展了？”

　　顾梦瑶笑道：“Jerry假期来南京游玩，我带他四处逛逛。”

　　“哦。”孟兰方没有继续问下去，转头对赵泽成说：“小赵，既然来了南京，晚上来家里吃饭。”

　　赵泽成含笑点头，说：“谢谢阿姨。”

　　孟兰方看了一眼顾梦瑶，淡笑着叮嘱：“瑶瑶，今天好好陪一陪小赵，晚上我们准备好饭菜等你们回来。”又将目光投向赵泽成，笑容恬静温和：“你们继续逛你们的，我们先走了。”

　　说完便挽着程书国的胳膊，转身离开。

　　赵泽成目送着二人走远，回头对上顾梦瑶的目光：“阿姨和之前见的不太一样了。”气色好多了，心态更加温和淡雅。

　　“嗯。”顾梦瑶点头。如果和过去的母亲相比，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母亲。爱让女人绽放光芒，重获生机。她希望母亲永远年轻。

　　“你和你妈完全不同。”赵泽成如是评价。

　　顾梦瑶彻底从偶遇的意外中回过神，诧异地看向赵泽成。身边大多数人都说她和母亲很像，只有赵泽成一人得出如此差异的结论。

　　赵泽成见顾梦瑶一脸不解，说：“如果把她比作兰花，那你就是百合。兰花性冷，气质高贵典雅，不像牡丹那么华丽明艳，却胜在内涵丰富。百合花纯洁淡雅，看似安静甜美，实则热烈坚强。但如果让我来选……”赵泽成扬起嘴角，眼中带光，“我还是喜欢甜美的百合。”

　　顾梦瑶听闻他的解释，刚才紧绷的心刹时松动，她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搂住他的脖子亲他一口。

　　她抬头仰视，赵泽成俯首不正经地一笑：“怎么啦？突然想亲我了？”

　　她脸一红，别过眼来哧了一声，抬脚疾步前行。赵泽成呵呵笑着，长腿一迈追上她的脚步，顺手扣住她的五指，将她搂至怀中，不顾旁边很多双陌生眼睛的注视，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然后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臂，手掌自动滑到她的腰后，揽着她往人流行进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