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乐在一楼刚归置好的办公室里擦擦抹抹，余真真给她拿了一杯冰红茶，帮着她把一些文件和本子之类的摆好，顺便问了几句。

　　“最近辛苦你了，本来呢只是让你给东方跑跑腿，现在还得给他接送儿子，一天好几趟，挺累的吧。”

　　李安乐只能笑笑说，还行。

　　“东方他们家对你也挺信任，能让你一个人接送默默。还好默默好像跟你投缘，我刚开始还担心你搞不定呢。”

　　李安乐依然敷衍着回答，“他跟我儿子差不多大，我觉得，我俩相处起来也还行。”

　　余真真像是想起什么来，停下手里的活，问，“你前夫同意你把孩子接过来了？那你以后是不是就没这么多时间了？”

　　李安乐愣了愣，“不会。他，我们还没说好什么时候把孩子给我，我想，再等等吧。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余真真放下心来，“就是。你多学学多看看，多跟默默相处，以后带你儿子才能更好的过渡。呵呵，其实我还担心，你要是没时间上班了，我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合适的人。”

　　李安乐再次打消了她的顾虑，“余姐，你放心，我肯定是要等到东方的脚彻底好了再考虑别的，不会撂挑子的。”

　　余真真这下真的放心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李安乐一定是很想立刻把儿子接到身边的，同为人母，她特别理解。但李安乐真的把那个自闭症的儿子接过来，听说她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也没有照顾自闭症孩子的经验，那李安乐必然是没法儿做一份全职工作的。

　　如今能听到李安乐亲口的承诺，她既高兴又觉得有些心疼，就油然而生一种愧疚，她看了看表，11点多一点儿。非得把李安乐正擦桌子的抹布夺过来，让她先走，去接默默。

　　李安乐确实也记挂着东方云间一上午都没回她微信，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她顺水推舟，就先走了。

　　刚上了车准备给东方云间打电话，东方云间的微信就回复过来了，“我已经把默默接出来了，中午我们在外面吃饭，跟李阿姨也说过了。”

　　紧接着还给她发了一个位置，是距离落星不远的一个肯德基。

　　李安乐纳闷儿他怎么今天这么早接默默出来，还要在外面吃饭，她到了那个肯德基，一眼就看到默默一个人在儿童游乐区里。

　　东方云间就坐在游乐区旁边，正一根一根的吃薯条。

　　李安乐在他身边坐下，东方云间转过头来，“这么快！”

　　“你发微信那阵儿我已经在车上了。今天余姐让我早走一会儿。”

　　“奥。”

　　这会儿是工作日，还不到午餐时间，肯德基里人很少，一个小朋友都没有。默默独自在游乐区里，可他并不想其他小孩儿那样跑上跑下的滑滑梯，而是对着一个齿轮状的玩意儿不停的转。

　　他喜欢会转的东西，能专注的看好几个小时。

　　李安乐收回目光，落在东方云间身上，“你怎么突然就要回来上班了？”

　　东方云间把一个零食盒推到她面前，让她吃，“也不是突然，前一阵就有打算了。我这也不是什么动不了的大伤，整天在家坐着时间太难熬了。”

　　李安乐有些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可医生不让你动，你就不能等石膏拆了再嘚瑟吗？”

　　“没关系，我上班又不是要走来走去，还不是坐着，放心吧，我自己就是医生，我有分寸的。”

　　听东方云间这么说，李安乐倒是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她从他手里抽了一根薯条，边吃边说，“你为什么不当医生了？因为默默吗？”

　　东方云间一下子没听清，正要问的时候明白过来，他看着默默，轻轻点了点头，“要陪他去做干预，跑医院，实在没时间。”

　　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没有说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别说是去医院工作，就是日常生活都乱套了。

　　李安乐用薯条搅着番茄酱，搅啊搅，就是不放进嘴里。

　　东方云间觉察到她的低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要玩儿食物。”

　　李安乐勉强给了他一个笑，“你不是很喜欢当医生吗，说医生是很有意义的工作，能治病救人。而且，你爸爸爷爷都是医生，到你这儿，就这么断了。”

　　李安乐没有说下去，她心里晦暗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沙滩一样，一点一点吞噬了她的光。

　　肯德基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没几个人，难得的安静，默默站在那那个大齿轮前很久了，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东方云间的手从李安乐的头顶滑到了她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我现在做的事情也很有意义。以前，我看的孩子都是身体上生病，他们和他们的家长都很痛苦，作为一个医生能帮他们减轻痛苦我觉得有意义；”东方云间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现在我面对的孩子是这里生病了，他们的家长也很痛苦，我能帮助他们，一样有意义。”

　　“可是，你学医学了那么久。”李安乐依然记得他那一摞摞跟砖头一样的专业书，他为了学业掌灯夜读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第一年到医院实习，干的都是脏活累活，值夜班值的老是头疼，她看着心疼。但东方云间从来不抱怨，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什么都值得。

　　很多次，李安乐都主动挑起话题，想知道那段日子东方云间和默默的生活状态，她没有参与，所以更想知道。

　　可东方云间却总是有意的避重就轻，寥寥两句就带过。

　　那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他不想让她知道。

　　东方云间把李安乐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开玩笑说，“那有什么，鲁迅先生还弃笔从文了呢。条条大路通罗马。”

　　李安乐抬起眼睛，看到东方云间正低头对她笑，一双眼睛弯弯的，一对酒窝那么深。她心里的暗色哗然而退。

　　“大言不惭，还把自己跟鲁迅先生比。”李安乐从他肩膀上挣脱出来，理了理头发。

　　“怎么了，你不是说拜读过我所有的文章，很喜欢吗？”东方云间用当时李安乐隐瞒身份来面试翻译时的说辞来揶揄她。

　　李安乐这次坐都坐不住了，站起来脱鞋进了儿童游乐区，去找默默了。

　　好不容易把默默从游乐区哄出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李安乐想起来问，“上午你怎么一直不回我微信。”

　　东方云间正给默默擦嘴角的残渍，没看她，“我去看我妈了。”

　　他没多说什么，但李安乐已经脑补了很多了。自从她住进来，就没见过方琼，东方云间也从没提过让她去医院看看方琼，她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李安乐正寻思他们母子都说了些什么，有多少是跟她有关的时候，东方云间就来了一句，“晚上咱们回一趟你家吧。”

　　李安乐那句，“你妈咋样”还没问出口，就被他这一句给吓着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啊？”

　　“晚上下班，咱们一起回你家，”东方云间拍了拍默默，明确表示，咱们里面，还包括了默默。“跟妈提前说一声，不用特别准备什么，默默晚饭吃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李安乐盯着东方云间看了一阵才消化了这个讯息，他是说，晚上要带着默默去看田玉华。她一直没在东方云间面前说过田玉华想见默默都想疯了，没想到他主动说了。

　　东方云间看她有些发傻，食指弯曲挂了一下她的鼻梁，“我得上门去求亲啊！为了防止丈母娘不同意，还得带上我的小礼物。”他扭过头去俯身跟默默说，“儿子，你可要好好表现，让姥姥高兴！”

　　李安乐一想到田玉华跟默默见面的场景，百感交集，难掩激动，可又担心默默会不会有什么过激表现。

　　东方云间看在眼里，再次摸了摸她的头，“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