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却醒来时,发现自己抱着牌位躺在地上,立马像根弹簧一样跳起来,卸了包当鸡毛掸子反反复复掸去周身的尘土。
等到掸得差不多了,她才松了口气,甫一抬头,却见不远处燃着一大簇蓝色火焰,拔腿就想逃生时,又无意察觉到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居然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
细看之下,她才知道是一只酷似蓝焰的大鸟站在那里,身长相当于半个她的高度,身后拖着六条长长的尾羽。
总之不是失火。
左却安了心不再理会那只鸟,四下一望才发现洞顶根本没有入口,连条缝也没有。
“……我是怎么进来的?”她回想着坠崖时的情景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边心不在焉地将牌位装进包里,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洞外碧空如洗,草木芳华,姹紫嫣红。微风徐徐拂过肌肤,淡淡的花香争先恐后涌入鼻孔沁人心脾,不远处还有潺潺流水声。
因为站在诗人崖上根本没有看到河溪或湖泊,左却对这水声颇感诧异。她好奇地循着水声去找出路,那只蓝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路跟着。
穿过一片丛林,果然出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不见鱼虾。左却沿着小溪往下游继续前行。溪水流至尽头,汇成湖泊,视野之中整片湖不见出水口,水面却没有上升过的迹象。
湖附近有一个院子,院墙和屋顶破败不堪、杂草丛生,想来久无人住。
左却弯腰洗了一把手,朝院子走去。
院门口有一扇破篱笆垮垮地靠在墙上,院子里密密麻麻铺满了翠绿的藤蔓,藤蔓上还长着尖长的刺。可这些外表恶毒的藤蔓竟刻意避开了一块地,那里长着多株已经蔫掉的金灯。
见到这番败落景象,左却打消了进去找线索的念头,背转身从包里摸出手机。
“幸好还有电——”她的视线停留在手机的左上角,没有继续说下去。
风忽然大了些,背后的藤蔓猛地摇曳起来。
“靠树树会倒,不如靠自己。”她一边说一边迈出了右脚,却发现左脚怎么都动不了了,就连绊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猛地一下被拽到了半空中。
这下,暗地里作祟的家伙了然可见:正是刚才悄无声息匍匐在地面的带刺藤蔓!
左却忍着左脚的疼痛,看准时机抓住一根肆无忌惮胡乱舞动的藤!怎知那藤蔓好似被人揪住了命根子,忽地发起狠来,三五两下就把左却捆住了!
那一瞬,好比无数根针扎在周身,左却皱紧眉头咬紧牙关,赶紧松了手。只可惜藤蔓并不知恩,没有还她自由。她的意识渐渐薄弱,双手不自觉地伸到背后托着包。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那只蓝鸟好像飞起来了。左却想详看时眼皮却如同被千斤顶压着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蓝鸟飞到高处又神速俯冲而下,用爪子抓住了左却。它的身躯不知不觉间已然大了好几倍。
藤蔓似乎被它吓到了,毫无反抗就给左却松了绑,缩回到地面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少顷,院里的金灯精神抖擞,重新伸展开来。
忽然,一支通红似火的箭划过天际!朝着一位身着窃蓝色衣裳的姑娘的正面飞去!
那姑娘也不知闪躲,嘴角竟还傻傻带着笑。箭矢距她仅有一掌之远时,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道藤蔓居然紧紧缚住了那支箭!
可不过片刻,那道藤蔓就碎成齑粉随风散去了。
箭还是刺中了那姑娘。
很快,她的身子便被火焰盖住,只剩头颅和四肢还露在外面。须臾,她的身子犹如冰雪遇高温一下子融了开来,血肉全无。
左却猛地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她像念咒语一样念了三遍,正要抬手擦汗,发现手机握在手里,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坐在地上,立即惊魂未定地起来了。
这一梦醒来,左却身上的窟窿早已不见,衣物也完好无损,不见一丝血迹,就连藤蔓吃人这一番遭遇也好似被抹得干干净净。
她左右环顾一通,又立马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在包里……我明明是抱着牌位掉下来的,为什么会变成手机……”她仰头看了一眼洞顶,百思不得其解。
镇定下来之后,左却注意到洞里有一团火。不对,是一只鸟!它正目不转睛盯着她。可她只当没看见,从容自如地走出了洞穴。
此时天色已晚,明月如玉盘装饰着夜色,四下流窜的萤火完全脱离了秋的掌控。晚风温和地拂过脸颊,左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嗅到几股不同的花草香。
就在这时,蓝鸟的哀鸣传来。
左却意犹未尽地回到了洞里。因为刚看过外面的星光萤火,乍一进来,她猛然惊觉石壁如月亮一般泻出光来,照亮了整个洞穴。蓝鸟像鸡啄米一样啄着发光的石壁,“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左却走到蓝鸟身边蹲下,被啄得愈发凹凸不平的石壁一下子映入眼帘,她得出了结论:“石壁里有东西。这石壁是透明的。”
那东西形似鸡蛋,却有四指宽。蓝鸟为了那玩意全然不顾自己的喙已被磨破,左却强硬地推开它,拾起一块尖石头敲打刚才被啄过的地方。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敲石壁的左手换了右手,右手又换成了左手,反复多次,那东西才逐渐露出真面目来。
“九个,蛋?”左却好奇地瞥了一眼石壁内,发觉里面还有东西,摸出来才知道那是一支旧毛笔和一串发不出声音的铃铛。
她举起笔指着蓝鸟,说道:“区区一只鸟倒是挺会挑时间。”
蓝鸟像是听出左却的不满,赶紧用羽翼将九个蛋护在身下,俨然一副老母亲的模样。
大概是敲石壁累了,左却懒得与它计较,一屁股坐在洞里唯一的一块石头上,上半身倚着石壁没多久就恍恍惚惚睡了。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蓝鸟的翅膀覆在她身上,竟连那九个蛋也不管了。
左却心想:“它是误把我当蛋吗?”她无奈摇了摇头,起身走出洞穴。
此时洞外阳光明媚,和昨夜的风光大不一样。想起那九个蛋,左却拾了些干草抱回洞里,编起了鸟窝。完成之际,蓝鸟仿佛明白鸟窝是为它做的,毫不客气地要将巢放进她的包里。
左却会意,拉开背包拉链把牌位放到了隔层。蓝鸟见机立刻将鸟窝塞进了包里,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将蛋和毛笔、铃铛悉数送到了窝里。
左却说道:“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托孤?我看你活得好好的,该不是想讹我吧?”说完之后又立马扬起了嘴角。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染上疯病了,不然怎么会认为一只鸟有讹她的念头。
她摇了摇头,定定地看向蓝鸟,说:“既然你决定了,等我出去,一定给你们找棵好树做家。”她把窝里的毛笔和铃铛取出另放一边,“走吧,找路去。”
出了洞穴,左却听着遥远的流水声,直觉应该往上游走。
正在此时,蓝鸟突然挡在她跟前,整个趴了下来。
“你要背我?”左却笑着摸了摸它,“把尾巴去掉,你也就半个我那么大,我背你还差不多。”说完她绕过蓝鸟继续往前走。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悬在空中了。头顶的蓝鸟不知何时变得大了,双翼轻轻一拍,一下子就离地面远了。
左却忽然喊道:“我知道了!掉下来的时候是你救的我!”
回应她的是一阵玻璃破碎般的“哗啦”声,可一抬头,她愣是什么都没看见。
不消片刻他们便到了崖上,奇怪的是,诗人崖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蓝鸟把左却放在诗人崖上,一下子又恢复成原本的大小,用滑溜滑溜的羽毛蹭了蹭她的脸,又在她头顶绕了好几圈以后,骤然飞远了。
左却本以为它这就离开了,谁知它却突然回头,如同一簇蓝色的火焰咻地一下朝她俯冲过来!
她不由得抬起手防备,过了片刻却愣是没发生什么。她如释重负地放下手,蓝鸟已然不见踪影。
游客的嘈杂声像解了冻一样一下子就从背后传了过来,适才平静的诗人崖忽然热闹起来。
但没有人注意到山上凭空多出了一个左却,仿佛她原本就在那里。
左却似有深意般望了一眼崖底,再一转身就看见自己的外套被丢在树杈上。她借助外套,就势取下来一把刀子。
诗人崖山脚下,游客中心。
“同学,看到你说的‘疯子’了吗?”景区的管理人按下了监控视频的暂停键。
左却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桌上的刀子,说:“既然他没走大门上山,这刀是他留下的,我没用手碰过,上面还有他的指纹。”
“同学,是这样的,非常感谢你特地过来反映这件事情,日后我们一定会加强管理,避免再发生类似的状况。”那人从桌上拿起两张门票,“这是一点心意,欢迎你下次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