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后,左却寻了一高处落脚。
再一睁眼,蓝色床帘浮现眼前。
这已经是周日的清晨。
左却披了外套来到了阳台,才知昨晚下过小雨,地面到现在还没干透。一阵风呼呼吹来,冻得她赶紧回到了屋里。
半个小时后,手机屏幕亮了——消息通知。左却扫了一眼,意识到静音状态下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电话,赶紧拨了过去。
对方接得极快:“左却!罗莲要出院了!”
左却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问道:“她都那个样子了,怎么出院?”
“这个我不清楚。反正她老公和儿子都来了,现在在办出院手续,估计是要转去哪家疗养院吧!”
“我这就赶过去,你想办法帮我争取时间。”挂了电话,她就背着包一路跑到东门外拦了一辆出租车。
临近医院门口时,左却便看见闫晗陪同躺在担架上的罗莲上了一辆面包车。
“师傅,先靠边停一下。”她坐在车里,四下寻找闫向南的身影。过了一会,闫向南手里拿着好几张单子从医院出来了。他爬上车和闫晗说了几句话,又下来钻进了副驾驶座。眼看着车子启动了,左却指着那辆车嘱咐道:“师傅,麻烦跟上那辆面包车。”
司机师傅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批评道:“小姑娘,看你面相是个老实人,怎么也要干跟车这种勾当?”
左却眼睛不离面包车,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是我亲戚,他们不想给我们家添麻烦执意要出院,又不肯说去哪,所以我才悄悄跟着,为的就是不让他们知道。待会儿师傅您可要注意距离,但又不能过于刻意,免得被瞧出破绽。”
司机师傅笑着启动了车子,“我就说嘛,小姑娘你看着就是个好人。你放心,大叔我一定成全你的善心。”
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左却跟了大约四十分钟。半路下起雨了,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最关键的是:这条路根本不通闫家庄。她问道:“师傅,这前面有医院或疗养院之类的吗?”
“医院没有,疗养院倒是有一家。不过那家可不便宜,你亲戚要是真去那里,那他肯定是有这个资本的,你家人不会被骗了吧?”
左却不语。
“小姑娘。”司机师傅指了指后视镜,“后面那辆车跟你是不是一起的?”
左却目不转睛盯着面包车,随口问道:“后面的车怎么了?”
“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左却分出注意力瞧了瞧后视镜,那车的确是跟着,只是不知道跟的是她还是闫向南。
“师傅,我们能不能靠边停一下,让他们先走?”
“这边偏僻车少,停一会儿应该问题不大。”
左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面包车,转而盯着车窗外。司机师傅还没停稳,那辆原本跟在后面的车飞驰而过,溅起低低的水花。对方的车窗开着,驾驶的人冲她笑了笑便将车窗打上去了。
“师傅!快跟上!别让他们走前面!”左却喊道。
“刚刚你不是说让他们先走吗?怎么这会儿又要超车?”
“刚刚那辆车上是我朋友,我亲戚认得他们!不能让他们走前面露馅了!”
闻言,司机师傅赶紧加速上路。
正当左却迷惑不解时,电话来了。
对方说道:“是我,王旭阳。之前忘记告诉你了,那天在你学校和你说话那个男生今天早上也来医院了,他和一个女生一起,问了我和你的事情。”
“你把你之前的症状告诉他们了?”
“嗯,我看你们挺熟的,再说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所以就告诉他们了,怎么,说不得吗?”
“没事,我知道了。”想来,是云晓还没放弃抓捕闫向南,所以一直盯着罗莲,顺带发现了王旭阳的身份。王旭阳坦白说出了自己的症状,云晓就猜到他和狸猫一样是蓝鸟的宿主。
“……小姑娘?你在听我说话吗?”
“不好意思,您再说一遍。”
“我说,你朋友开太快了,你确定要超过他们吗?”
左却还没来得及回答,司机师傅突然惊恐地大叫一声,猛地刹住了车。
她急道:“怎么了?”
“刚刚……有怪物……黑乎乎一片压在挡风玻璃上……不能……不能再往前开了!”
“师傅,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怪物呢?一定是雨太大您看花眼了!我们快走吧!不然就跟不上我亲戚了!”
“你,你不是说刚刚那辆车是你朋友开的!你打电话叫他们来接你!我不收你钱,你下车行吗?我真不去了!”
左却皱了皱眉,心想:“如果司机走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万一闫向南找过来……不对,他不会抛下家人不管。”她看了一眼恐惧至极的司机,最终还是下车了。
车门还没关紧,那位司机师傅就踩脚油门掉头跑了。雨啪啪啪敲打在路上。左却紧紧地攥着伞柄,为防万一,她还是从包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
环顾四周无人,她斗胆喊道:“人都被吓跑了,你还不出来?!”
“知道是我还敢下车。几日不见,愈发不怕死了。”雨中传来孔孟奇铿锵有力的声音。
左却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高声答道:“我当然怕死!可就凭你这孤魂野鬼能奈我何!”说话间,她察觉到积了水的地面映出一团移动的影子,抬头便见一人手持利刃从高空飞落,目标正是她无疑!
登时,她匆匆丢开伞旋身避开,一把短刀堪堪擦过前胸!她趁机在那人手臂上利落地划了一道口子!待那人平稳落地,左却才看清他居然是闫向南!
怎么会是他?他明明在面包车上……左却心下大骇:“你把他们两个怎么了?!”
闫向南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摸了摸左却在他手臂上留下的伤口,“他们?你指的是一直暗中盯着闫家的人吧?好像一位叫云晓另一位叫游天是吧?既然他们存心找死,我也不好教他们失望是吧?”
左却吼道:“你个疯子!你的仇人不是我吗?!”
“只要你乖乖赴死,你身边的人必不会遭受牵连!”
“那你大可在我出生之时带着闫向南把我解决!”
“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就是要你和我一样痛失所爱!要你在绝望中死去!”
“这世上我只爱妈妈一人!可你已经夺走了她的命!因为你,我的心早就成了一块石头!你还想怎样?!”
“就算你的心化成了石头,我也不会放过那些阻拦我之人!他们下定决心抓闫向南的那一刻起,必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怎么,你不信他们会为了你死在我手上?”
“看来闫向南是吩咐好后事了。”左却脸一沉,双手持刀对着他。
闫向南也不再多说,目光一凛直逼左却心口。左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反常态徒手握住对方刀刃、竭力减缓对方攻势。不过一瞬,她又立即松开对方的武器,转而拽住对方握刀的手臂。同时,把右手的刀刺在闫向南的心口位置!
谁知,刀尖竟然遭到阻碍无法深入!
闫向南轻蔑一笑,“我从不轻敌。”
一股锥心之痛如闪电一般袭来,左却不由得凝住呼吸、蹙紧了眉头。闫向南忽然使出加倍的力气将她推到了路边的树干上。她感觉到刺在心口的刀似乎转了一个弧度,与此同时,周身血脉好像加快了流速,使得她大脑充血,有些晕眩。
闫向南突然拔刀倒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左却模模糊糊地看见数条红色的虫子完全不受雨水的影响,灵活地在他的右手爬来爬去,迫使他不得不奋力将其甩开。
待他将那不知名的玩意甩落到地面,才发现那只是一小滩血,前几秒钟尚在的恐惧感立刻烟消云散。他再次举起刀,重新刺向左却。
左却深知自己已然错失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机会,而此刻她再无余力对付眼前这个人,于是咬紧牙关转到了树的另一面。
闫向南风一样挪到她的正面,再次挥刀刺来!
左却无助地闭上眼睛,心道:“妈妈,如果没有明天了,廿廿下辈子再做您的女儿!”
“当啷”一声响!
左却睁开眼,看见闫向南已经退到了一米开外!
“什么人?!”他警惕地观察四周。
竟然有人在背后出手相助。左却捂着胸口,无力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但只要有他在,你杀不了我。”
闫向南道:“我不信有人暗中保护你!我成功过!这一次也不例外!”说着他又冲了上来!
水花溅起的急促声一阵接一阵由远及近!
左却看见闫向南的背后有一辆车正飞速开来!心里的一腔怒气消散,她咬紧牙关又挪到了树干的另一面,正好对着马路。
闫向南不肯罢休,顺势深深刺进她的右臂!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那辆车稳稳当当停在眼前。
云晓顾不上拿伞,腿脚利索地从驾驶座下来,赤手空拳跟闫向南打了起来。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左却眼前一片朦胧,看得不是很真切。
“走!快走!”她蓄了一点力气,冲云晓吼道。可她提不上气,声音还是被大雨盖过了。
这时,狸猫撑着一把米白色的伞已经来到她身边替她遮雨。近距离见到左却的伤势,他脸色阴沉地丢开伞弯腰抱她。
左却卖力说道:“我死不了,去把云晓带回来!”
狸猫没有说话,把她送到车里就把白伞收在手里,目光凌厉地疾步走向正和云晓缠斗的闫向南。
左却不敢拿云晓和狸猫的性命赌,拼力下了车,冲着闫向南喊道:“孔孟奇!你别忘了杀你全家的是我!你那喜爱书画的父亲,乐善好施的母亲,飞扬跋扈的大哥,全都死于我手!如今你即将大仇得报,何必浪费时间与旁人缠斗不休?!”
孔孟奇没料到左却会喊出他的全名,更没想到她会知道父亲母亲大哥的为人,那一日灭门的惨状浮现眼前,他的速度瞬间加快,甚至时而掠到高空。
左却原本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刺激得他变本加厉了。刚喊了那几句话,气都没缓过来,看着云晓渐落下风她心急如焚地往前走了两步,眼见闫向南手里的刀尖离云晓的心口越来越近,她毫无意识地喊道:“踏雪!”
几乎是同一时间,狸猫瞬移过去,伞尖那头钻进云晓和闫向南之间的间隙准备往他腹部送上一记痛击。踏雪从天而降,“驮”着左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云晓带离了闫向南的刀下。
而闫向南不知被什么力量击飞了数十米远,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又反弹跌在柏油路上。
狸猫扭过头看了一眼远方。
左却御笔一落地,忍不住吐了血。
狸猫见状,鬼魅一般窜至闫向南跟前,毫不犹豫踹了一脚出去。
但他又踹了个空!这回是闫向南自己躲开了。左却亲眼看见狸猫如同一位武侠高手惊鸿掠影上天入地挥舞着那把伞在闫向南身上各处留下“伤痕”。武器的杀伤力看似不太行,但闫向南的反应却教人觉得每一击都沉重有力。
左却和云晓不约而同心道:“如果他手里是把剑,闫向南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
刚这么想着,左却腿一软,瘫倒在云晓臂弯里。本来她上半身就到处是血,顿时吓得云晓方寸大乱:“狸猫!左却不行了!”
狸猫足下一顿,闫向南在空中噌噌噌几下溜得没影了。狸猫一下奔回到左却身边,伞不知何时已经再次撑开。他一手替她挡雨一手替她把脉。
左却低声辩驳道:“我只是一时虚脱,你别乱说话。”说完她就失去了意识。
狸猫把伞塞到云晓手里,拦腰抱起左却送到了车上,问云晓道:“车上有没有干净衣服和药箱?”
云晓道:“没有。”
话音一落,狸猫即刻钻进了驾驶座打开了暖气,“外套全湿了,帮她脱了。”
事关左却,云晓乖乖照做。
外套脱下,左却胸口那一片嫣红映染在白色毛衣上更显眼了。云晓看得心疼,攥紧了拳头骂道:“混蛋!他竟敢伤左却这么重!下次落在我手里,不死也让他脱层皮!你不是说左却的伤口会自己愈合,为什么她还这么虚弱?”
“你总不会以为,自愈是一秒钟就完事的吧?”
云晓低头瞧了瞧左却心口那一片红,“伤的是心脏啊!真不送她去医院处理伤口吗?万一……”
“没有万一!我已经确认过,她的脉搏不弱。她如果还醒着,一定不想去医院。先去酒店,她的伤我会处理。”
“刀伤你行吗?不对!她胸口的伤你怎么处理?你该不会……不行不行!还是我给她处理吧!”
狸猫没有说话,云晓只当他默认了。
到了学校附近的酒店前台,易承海提着一个药箱迎了上来,“她怎么了?”
狸猫说道:“先去房间。”
一分钟后,左却已经躺在床上。易承海把药箱放在了床头,狸猫说道:“你先回去,回头我再跟你细说。云晓,帮忙送送。”
云晓心想,这是让她帮忙把外人打发走的意思。于是客客气气地把易承海送到了房门外,“小同学,今天谢谢你啦!”
背后的门“哒”的一下关上了。
“喂!狸猫!你放我进去!你个流氓!你要对左却做什么?!”
狸猫隔着门说道:“再喊,人都被你吵醒了。”
云晓转过身,见易承海还在,顿时火冒三丈,“你小子看什么看!还不走!”
易承海耸耸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