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前,左却和弥珂一起将子衿送去了紫阳阁。前往一花渊的路上,领路的丙辰只顾着跟子衿说话,弥珂则是一会跑到路边摘野花一会飞到天上捉鸟,左却只好默默地观察地形。
今日所到之处尽是高山险峰,和白月峰有些相似。走到尽头,丙辰想起左却是初次来,便依次指着对面的山介绍道:“左却师妹,这左右两座山名曰‘棋子峰’,棋子峰之间是棋盘峰,这三座山峰也是每年夺铃大赛的比试场地。这下面便是一花渊。一花渊设有结界,只要结界一日不破,便只能从棋盘峰进入。”丙辰带头御笔起飞,落在了棋盘峰上。
等到众人皆落了地,丙辰俯身往地面拍了一掌,脚边便开了一扇门。他们进入后,门又兀自合上了。左却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道:“这棋盘峰果真鬼斧天工,在外面看明明就是寻常的一座山,没想到站在里面竟然可以将外面风光一览无余,就好像整个棋盘峰都是透明的!”
抵达最底下,门还没开时,左却便看见外面的扶桑花整簇整簇地开着,花藤沿着山壁攀向高处。门一开,成熟的花儿纷纷落蒂,前拥后簇地围着子衿欢快地旋转。
左却瞠目结舌地看着子衿被花儿们带进了一花渊,晃了一圈又回来了。她好奇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其中一朵花,那花儿的花蕊朝着她停了下来,仿佛在问:“你是谁?”她这会儿实实在在体会到子衿之前所说的万物有灵,好奇道:“青师姐,你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它们如此喜欢你?”
子衿答道:“你若爱之惜之,不以貌取之,自然也能有此待遇。”
丙辰玩笑道:“若是人人皆能如你,我紫阳阁的酒窖该寸步难移了。”
子衿笑了笑,“何至于此。”
弥珂伸指弹了弹刚好从眼前飞过的花,“珂儿反正是做不到的!”
临别时,左却说道:“青师姐,虽然我是后辈本不该置喙你的事情,可我也希望青师姐能够达成所愿。只不过,你务必想清楚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是身世还是双亲?倘若只是想知道身世,大可用别的法子。这世上有许多不解之谜,可并非人人都懂占星之术,如此可见,解开谜团并不是只有占星问命这一条路。可如若师姐想要的是爹娘的疼爱,未来三年之内的某一日,苍天不负,你找到了尚在人世的他们,你甘愿以一副死人的面孔去见吗?左却言尽于此,还望青师姐三思而后行。”
子衿大概没想到左却会将她看得这般明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一语不发地目送他们离开。
回到白月峰,左却直接来到了药庐。
还没走到门口,她便已经嗅到浓郁刺鼻的药味。她扭过头看了看西边的落日,朝着敞开的大门作揖道:“师父,弟子左却有要事求见!”
“进来吧。”听到进门的脚步声,白月头也没抬,仍然一心折腾手里的药材,“人都已经送过去了,还有何事找我?”
“此次下山经历了蝶妖一事,弟子已经明白:不懂一招半式,既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所爱之人。我入门晚,灵力低微甚至比不过青师姐,所以,请师父允许弟子前往赤火堂习武!”
“你既清楚自己所求为何,便去吧!我会事先跟赤火堂打好招呼,下次来,你直接过去即可。若是需要珂儿陪同,和她直说便是,也不必知会我了。”
“是。多谢师父成全,弟子告退。”
随着闹钟响起,左却醒了过来。
这一天是周一,也是日语专业期末考首日。上午,左却提前交了卷,抛下三个室友先回了寝室。
云晓仿佛知道她回来了一样,三分钟后敲门闯了进来,说道:“你哪天考完?”
“你问这个做什么?又想安排我?”左却右手握着踏雪,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云晓从左却手里夺过笔,说道:“薛磊不是捅了你一刀吗?他说他愿意带着荆条来请罪,求你给个机会。”
左却将踏雪抢了回来,“你是不是误会了?他确实是让人捅了我一刀,但那把刀是假的,他事先在我衣服里塞了一袋番茄酱,一挤就跑出来了。我记得昨天跟你说了,他‘演了一出杀我的戏码’。”
云晓弯下腰,极其认真地注视着左却的眼,问道:“薛磊是不是找过你了?”
左却啼笑皆非,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受他威胁,特意编谎话替他脱罪吧?”
“因为他也是这套说辞,鬼才信他故意把你打晕只是为了戏弄你……”
“我昨天才知道他叫薛磊、是你的朋友,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撒谎骗你吗?关键是这个谎对我一点价值都没有。再说,我并不认为他的目的是戏弄我,他一定是听到我那天对你说的话又明白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才以这样的方式替你出气。托他的福,我那天的衣服泡了好几遍才洗干净。”
“真的只是番茄酱吗?”
左却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将踏雪放到桌上牵起云晓的手,说道:“那天我虽然是为了把你们推开,但也确实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现在补一句‘对不起’,应该还来得及吧?要是这样还不够解气,你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云晓笑逐颜开,“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违背良心的事情除外啊。”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左却松开了云晓的手,说道:“我已经申请了留校,今年寒假不回家。”
“那你考完和我一起回家吧!家里就我一个人住,一共有三个房间,你可以从剩下的两间里任选一间,当然了你要是看中了我的房间,让给你也可以。”
“我从小到大除了住校没有住过别人家,还是不去了吧。”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要求都可以的吗?住我家既没让你杀人又不要你放火,怎么不行了?左却你道歉根本就没有诚意!而且你还欠我钱,要还我一个心愿的!”
“不是,你这算哪门子的要求?”
“等你考完试,从这里搬到我家去,住到开学了再搬回来,怎么就不算要求了?要不,我仁慈点,再给两个选项,你三选一。选项一,把你从诗人崖带回来的那块牌位给我,选项二,把你从闫向南身上得到的钥匙给我。选吧!”
左却白了云晓一眼,“你明知故问。”
“那你说,到底哪天考完?”
“……明天。”
“那明天下午四点我来接你,美人再会。”云晓勾了勾左却的下巴,欢欢喜喜地走了。
左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午一考完,寝室的其余三位都集中火力复习剩下的科目,胸有成竹的左却负责给她们带饭、打水,时不时还答疑辅导。她这样无私奉献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往常一样十点半熄灯睡觉。因为从一个礼拜前,宿管阿姨为了减少挂科的孩子,特别体贴地把熄灯时间延迟到了十二点。
十点半,305B准时熄灯,左却顺利入睡。
画境,白月峰。清晨。
左却背了一个包袱孤身前往赤火堂。
白月果然在百忙之中替她料理好了前事——赤火堂一早便派了弟子在入口处候着。那人肤色黝黑,穿着一身紫衣衫,嘴里叼着一根草坐在一块石头上翘着二郎腿。他极其不屑地瞟了一眼左却,道:“阁下是白月峰左却?”
左却颔首,“这位师兄想必是奉命来给我引路的,不知如何称呼?”
那位师兄吐了嘴里的草,站起身十分随意地施了个礼,“在下黄鹤千,奉师命在此等候,阁下既已思虑周全,那便随我走吧。”
“有劳黄师兄。”左却跟在黄鹤千后边,跨入了赤火堂的地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瞬间热得难受,心道:“真不愧是赤火堂。”
黄鹤千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评价道:“大多数人都知晓赤火堂令人汗如雨下,凡是女弟子皆不入此地,你倒是个难得一见的。”
左却老老实实接受了对方的褒扬,两只脚继续跟着往前走。放眼望去,赤火堂尽是红色砂岩,阳光一照便呈现出肉红色,与红星岩有些相似。这里地势陡峭,看不见植被,更看不见流水。
黄鹤千指着远处一面高耸将近入云的石壁,介绍道:“那是烈焰墙,墙上那些孔穴是我们每日必须要待的地方。里面会喷火焰,外面设有结界,进去之后必须灵活运用自己所学避开火焰方能晋级,倘若被火烧到便降一级、回到上一层孔穴,孔穴越高等级越低。按照规定,所有弟子每一旬比试一回,大师兄会按照名次排榜后张贴在炽炎殿门口。另外,每隔一个月我们会跟隔壁玄水庭对战,落败一方需要受罚,至于罚什么,但愿你永无机会知晓。”
两人兜兜转转将近半炷香时间,才来到炽炎殿,拜见了堂主。
赤火细细打量着左却,道:“我赤火堂重在以变化万千之招式制敌取胜,术笔虽随主愿,属上乘之作,对战之时却须仰仗血墨及自身灵力发动攻击,总归不能时时倚靠。鹤千,你带左却去武库挑一件称手的兵器。日后若能熟练操控寻常武器,术笔自然不在话下。”
左却听后甚感欣慰。她本以为赤火堂弟子的武器只有术笔,毕竟画境人人皆有术笔,而笔又可以变幻出各种形态。
出了炽炎殿,路过张榜处,左却瞥了一眼,发现给自己带路的人居然排在末位。当初紫阳阁主再不待见她,好歹派来的也是大弟子丙辰,珞金岭主虽然脸色不好看,也是亲自招待她,她没想到赤火堂会找一个垫底的弟子来应付她。
黄鹤千看出了左却脸上的惊讶,格外好心地解释道:“赤火堂就一群大老爷们,陪小师妹练武这种活,大家都没有经验,所以一致决定让最后一名的我来教你,你莫要觉得末位就一定武艺稀松平常,至少赢你如家常便饭——”
“黄师兄,劳烦带路,我们去武库。”
黄鹤千本还想说,被左却一句话掐断了,举起手指指着左却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左却一声不吭地望着他,不露半点怯意。末了,黄鹤千放下了手,“行吧,去武库。”改天,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到武库后,左却不等黄鹤千介绍,便越过他自行去挑武器了。武库里,有弓、箭、长短刀、矛、剑、戟、软鞭等,考虑到日后还需要对付闫向南和孔孟奇,综合之下她选了两把短刀。
黄鹤千根本没练过短刀,装模作样道:“短刀攻击范围有限,只能近战,你一个姑娘家用它怕是不太妥当,要不还是换把剑,英气逼人。”
左却道:“就它了,我们几时开始?”
黄鹤千指了指武库大门,“先去你的住处安置,练武不急。”
随后,黄鹤千就带她去住处,途中说道:“赤火堂没有女弟子,你可以照样穿白月峰的衣裳,结界不会拦你。稍后我会带你四处转转,你得知道烈焰墙怎么去,不过你尚是新手,还不能去烈焰墙。总之,你今天的任务就是记住赤火堂哪里能去、怎么去,哪里不能去、为什么不能去。”
“我是来习武的,与之无关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你现在跟着我就得听我安排,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顶嘴!”
“……”左却选择不说话。
黄鹤千自觉耍了威风,一路心情舒畅,介绍的时候也是事无巨细。但除了赤火堂的地理环境,关于练功他一个字都没说,只丢给左却一本他自个儿手绘的入门武功“秘笈”。
“这本秘笈你先看,过几日我来检查。”说完他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左却原本也没指望黄鹤千能教她什么东西,不过粗略翻阅那本自创“秘笈”之后,她觉得对黄鹤千有必要改观。因为他画出来的一招一式与这学期所学的太极拳招式竟然有相通之处。
她一边练习黄鹤千所画的招式,一边琢磨着怎样才能制敌。太极拳她已经会了,但她从未想过以那套看似柔和的拳法来攻击或者防守。她本想试着将太极拳和黄鹤千教的招式融合在一起,可对一个初学者来说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最后她干脆放弃了黄鹤千的招式,一门心思练起自己本就熟悉的太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