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左却情急之下丢了石子,伸手去抓魏杜衡,怎奈抓了个空。
悬崖下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
她唤出术笔,不管三七二十一御笔下去了。可术笔刚飞下悬崖她就从笔上坠了下去!
不多时,她竟然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她侧过头看了看,发现她和魏杜衡居然悬在半空中,震惊道:“你的轻功竟这般出神入化了?”
魏杜衡笑着将她放了下来。
左却才发现即便没有术笔她也可以做到。
可脚下的质感有些奇怪……
她原地踩了两步,幡然醒悟道:“这是地面!”
“虽说并非真的悬崖,但左小娘子不顾生死为我跳下来,我十分感动。”魏杜衡将手伸到左却的后勃颈处,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拔出来两根细短的银针,道:“此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大雾霎时散尽,一条山路显现在她眼前。
这根本不是什么悬崖……定是那两根银针致幻,还使得她浑身无力!
左却一个字也没说,唤回术笔一脸不悦地离开了。
行至半路,她又想起扶桑铃还在魏杜衡手里,但她宁愿不要扶桑铃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果断飞回了上穹府。
午膳后。南交王宫御书房。
相里辛悒悒不欢地坐在御书房里,连一个服侍的人也没留。他的桌上有一幅画正展开着。画里是个女人,身姿面貌与寻梅相似,但她多半不是寻梅,而是踏雪。
“你来迟了。”他侍弄着那幅画,并不看来人。
来人略过君民之礼,直接走到了相里辛的眼前。
二人之间仅隔着一张桌子,她却面色不改,道:“我想,陛下应该不会跟我计较这几个时辰。”
左却集中注意力确认了一遍结界,继续道:“明日,你便将迎娶王后的消息昭告天下。她若来问,告诉她你要娶的是上穹府的左却,听听她如何劝你。过两日我再过来,希望你能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我满意了自会告诉你踏雪为你生下的孩子在哪里。你也不必琢磨别的手段,寻梅不会容许任何人介入你二人之间,即便是娶她进宫这样的条件也未必能动摇她。因为踏雪已不在人世,只要你不娶旁人她便能够安心。所以你也别指望她会告诉你,她要是愿意告诉你,你早该知道了。眼下我是唯一一个愿意告诉你实情的人,你可要上点心,免得寻梅上门误将我这个‘情敌’给杀了。”
相里辛懒懒地道:“你若敢欺君,我灭你九族。”
左却心道:“四国之内,唯我一人,你去哪找我的九族?”她毫无诚意地行了个抱拳礼,“告辞。”
次日。
王宫各个宫门口皆贴上了“娶王后”的诏书,但诏书里并未提及准王后出自哪门哪户。
左却是在院子里练剑时听到的消息,消息是如愿带回来的。
“是你逼南交王娶后?前几日托我带你入宫见南交王便是为了今日么?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身为画境弟子,怎能干涉王族姻亲?”
左却未加否认,也没有辩解半句,只道:“我是画境弟子,但我所做和我的身份并无关系。”
“此事若是传到境尊耳朵里,你想过后果吗?王族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南交王昭告天下要娶后,又不言明娶谁家的姑娘,嵎夷、昧谷、朔方王族皆会借此机会和南交和亲结盟!倘若南交王连拒三国,三国极有可能反过来联手攻打南交!你明白其中利害吗?!”
“南交王要娶谁心中已有定数,此刻不说只是时候未到,最迟明日一早便会传出新的消息。嵎夷、昧谷、朔方三国动作再快也不能赶在明早之前送来和亲的文书。”
“左却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了保护孔家甚至对连荑生出歹念,还有此次甚至逼娶王后,到底是何居心?”
左却拿着剑站在原地,别开了脸没有答话。
“自你入画境,师尊便要我暗中查明你的来历、监视你在外的一举一动。在芗城,你对我和红玉的事如此上心,我真心拿你当朋友,不曾向师尊透露你的异样。但王族娶亲是大事,蓝枫谷定会上报!你不告诉我,到时查到你头上,我也帮不了你!”
“只要你不说,南交王不说,没人知道是我要他娶王后。”
“原来你和蓝枫谷也有私交……是我小瞧你了。好,这回我替你瞒着。但昨日你说的定身符,恕我不能相帮。我已经不敢去想,你要这大量定身符作何用!”
左却推诚相待,道:“如果南交王不能如我所愿,我要让所有画境弟子都为术笔取名。”
如愿唤出术笔,笔身上随即显出“凤”字。她道:“我只能帮你至此,你好自为之!”
左却毫不动摇地继续练起剑来。
南交王寝殿。
大门紧闭,床帏合着,相里辛正在午憩。
殿里连一个宫女、太监也没有。
寻梅像姐姐那样穿着素净,却依旧戴着黑面纱,站在床帏外边安安静静地等着相里辛醒来。
不到一盏茶功夫,床帏里便传出声音来:“梅儿,是你吗?”
寻梅站在原地低着头,道:“陛下可是放下了姐姐?”
相里辛沉默了片刻,道:“不曾。”
寻梅愤愤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床帏,质问道:“既如此,陛下为何忽然要娶王后?!”
“雪儿心思通透,她多半不愿看到我因她终生不娶,不愿看到南交到我这传承断绝。”
寻梅歇斯底里道:“不!你不是陛下!陛下他这么多年都不曾动摇!怎会突然变了心意?!”她上前掀开了床帏,“你是谁!你把陛下如何了!”
相里辛淡定自若地靠在床头,“梅儿,这世间还有几个人会这样唤你?诏书已下,我是当真要娶王后。”
“陛下难道忘了吗?!姐姐是因你我而死,你怎可娶旁人为后?当初若不是你骗我,鱼鸟族根本不会蒙此大难……”她忽然失控起来,“鱼鸟族是因你一己之私才被毁!是你的执念害死了姐姐!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事到如今你为何要娶王后!”
“我要娶的人是你!梅儿。”
寻梅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相里辛扭开了头,没有作答。
寻梅立即坐到了床沿,眉目间露出喜悦,“陛下要娶梅儿?”
说话间,相里辛看也没看她一眼。
她又清醒了几分,言辞犀利起来:“陛下恐怕不是真心想娶梅儿,是觉得梅儿碍事,想借天下悠悠之口暴露梅儿身份,引毕不遇来除掉梅儿吧?我不嫁!我不会嫁的!”
“既然你不愿嫁我,那我只好另择她人。你若没别的事情,回去吧。宫里有不少毕不遇的眼线,你以后少来。”
“你要娶谁?告诉我!你到底要娶谁!”
“你不必知晓。”
“陛下是怕我杀了她吗?”寻梅冷笑一声,“当初你对姐姐是那般张扬,没想到如今也懂得低调行事了。此女倒是有些手段,能让陛下做出如此改变。不过,陛下别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王后人选一日不定,便有人心怀不轨。再过几日来逼问陛下的恐怕就不止我一人了。”
“我要娶的人是上穹府左却,明日便会昭告天下。”
寻梅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相里辛会告诉她,又似乎是听到了“左却”二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相里辛显然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不禁问道:“我娶她,哪里好笑?”
寻梅站起身,走到御桌旁倒了一杯茶啜了两口,道:“你可知你要娶的是什么人?”她故意卖关子,又啜了一口茶,“她跟我乃是血亲。我原本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可她说她不是,所以她不是阿娘便是我的外甥女。无论她是我阿娘,还是……你都娶不得哈哈哈!”
“雪儿果然为我生下了孩子……难怪,难怪,原来她就是我的女儿。”
“她不是你的!姐姐怀的根本不是你的骨肉!她是姐姐和别人生的孩子!”
“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姐姐。她根本无心情爱,怎会心甘情愿为旁人生子?左却她就是雪儿和我的女儿。她的性子的确像极了雪儿。”
“你错了,她的确是南交王和姐姐的孩子,但并不是你和姐姐的孩子。她亲眼目睹你玷污了姐姐,她恨你,也恨我,你若执意要与她亲近,将来她要杀你,我也保不了你!”
“你此话何意?”
“陛下不会不知昧谷星曜族吧?星曜族星域,可观世人命途。执念深者,只要代价足够,便能回到过去再造新的命途。若我所料不错,左却就是从星域来的。至于她的执念,难保不是复仇。”
“她不会杀你的,是她让我娶你。她说这是你的夙愿。我也不是因为想暴露你的身份才故意要娶你。梅儿,嫁给我吧!我定会保你一世无虞,绝不会将你推向毕不遇剑下!”
“呵呵!你又在骗我。明明是因为你不能娶左却,又需要一个王后来婉拒三国,才说这些好听的话来骗我!”
“我从未骗过你,即便是那一日,我说的也是真话!梅儿,我若真想害你,你能在潭州城安然度过这些年吗?当初鱼鸟族被灭并非我本意,我跟你说过多遍,是毕不遇说只要有离弓在手便能助我迎娶雪儿,我才让你施以援手、借离弓一用。毕不遇是活下来的唯一一个贯胸族人,贯胸族宁愿战死也不愿降,其忠心天地可鉴,我那时并不知他包藏祸心啊!”
“姐姐她从小到大都不愿离开逐风落,就算是为了提升修为她也不愿意下山,是你硬要带她走,逐风落才会沦落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说是毕不遇骗你,那你为鱼鸟族讨伐过他吗?你没有!除了你做给世人看的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你什么也没做!你连挨饿都挨不过三日!我只恨自己为何对这样的你情有独钟!”
“梅儿!我是南交唯一的王,我没了兄长,也没有子嗣,我肩上是整个南交国。如今只有画境能保住南交,我不能讨伐毕不遇啊!”
“说到底,姐姐和我,甚至整个鱼鸟族都比不上你的王位,自你住在逐风落起,你便想着回宫,想必那时你眷恋的便是王位吧!这么多年,我待在潭州城陪着你守着你,你从不说娶我,如今我岁数大了,你为了保住王位要娶我……呵呵!真是莫大的讽刺。”
“娶你是左却的意思,你若当真不愿意,我即刻从大臣贵女里择一位王后,断了帝氏、玉氏、肃慎氏的念头。你走吧,我要召大臣来见。”
寻梅无动于衷,沉默了须臾,冷冷地道:“我嫁。”
临近酉时。
相里辛亲自带了一队人马,携着许多贵重之物摆驾上穹府。
左却一心一意练着剑,忽然听到院外响起一声:“陛下有赏,宣左却觐见。”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亲自登门,还指明召我?”
她放下剑,理了理衣裳,走出院子去接驾。她本以为会有太监婢女在侧,准备行个标准的君民之礼时发现相里辛已把随行者都遣退了。
左却立马换了副嘴脸,质问道:“你来上穹府做什么?我说了我会进宫找你。”
“你姨娘来找我了,她说你跟她是血亲。”他朝着左却走近,“原来你就是我的女儿!”
左却后退避开,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因为他所说的话等同于“你是弥珂”,可夺舍之人怎么会是弥珂呢?
弥珂虽是鱼鸟族人,可她心思单纯,被白月和子衿保护得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出灭孔家、剜心夺舍这些事情?
“……不可能,我不是,她不是!”左却跑回院子拿起剑便御笔离开了上穹府。
她来到如约客栈,站在客栈的屋顶上俯瞰着孔府,联想到弥珂屠灭孔家的画面。
可她还是不敢信,弥珂和孔家之间并无摩擦,她没有理由杀孔家人。
除非是因为她的出现无意间改变了这些人的星轨,原本是弥珂被孔孟儒欺辱,变成了连荑……或者弥珂只是跟人结契,助人灭了孔家……
“你当真,是弥珂吗?”左却嗫嚅道,“是寻梅把你的身世和鱼鸟族灭族的真相告诉了你,你才为自己的术笔取了你娘亲的名字吗?不对!相里辛为什么会来上穹府找你?”
她想起相里辛遣退的下人,忽觉不妙,赶紧回了上穹府,直奔弥珂的院子。
此时,弥珂正盯着自己的术笔看得入神,并不关心来的是谁。
左却靠近,望向弥珂的术笔,那上面赫然印着“踏雪”二字。
她再无理由说服自己,不由得吐出一句:“……真的是你。”
弥珂忽然伸出手,重重打了她一掌。
左却摔到了月洞门上,吐了一大口血。
弥珂举起术笔指着她,怒道:“父王明明喜欢娘亲,你为何要逼他娶姨娘?!你太坏了!”
左却擦了擦嘴角,慢慢站起身来,“寻梅她告诉你这些,只是想利用你,她不是真心待你好!只有师父和青师姐才是真心为你考虑,你不要分不清好坏!”
“父王和娘亲相爱才会生下珂儿!你棒打鸳鸯,是坏人!不许你住在上穹府!不许你接近杜衡哥哥!你走!否则我还打你!”
“愚不可及!”左却丢下一句话就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