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却看了看手里的术笔,忽然觉得踏雪的主人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十恶不赦。
“左小娘子,你回来了!”魏杜衡关切道。
左却给魏杜衡送上一记白眼,“稍后跟你算账。”她走到花月楼老板娘的身边,直接来了一招擒拿,“说!寻二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老板娘镇定自若地道:“姑娘饶命啊!众所周知,这寻二娘就是一个浆洗衣物的妇道人家!我当初也是看她可怜才收容她,哪有什么来头?”
“她在花月楼设机关,连花月楼的姑娘都使唤得动,你还编这谎话给谁听?寻二娘现在自身难保,你若想拖延时间等她来救,倒不如老老实实答话!”
“这乡里邻居的都知道,寻二娘是我好心收留的一个丑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勤勤恳恳地替花月楼浆洗衣物,从无怨言。姑娘要问别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魏杜衡上前,道:“左小娘子,算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眼看就到晌午了,不如回太尉府去问问小弥珂吧!”
左却心想:“问弥珂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青师姐至今不知弥珂封印被谁所破,恐怕寻二娘早已告知弥珂她二人关系不可外泄,不然她也不用刻意与旁人结契送弥珂回太尉府了。”
她放了老板娘,和魏杜衡一起离开了花月楼。
二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左却指着前路,道:“我还得去一趟孔府,就不去太尉府叨扰了。你帮我带个话,让弥珂明日到如约客栈来找我。”
“好,我定将小弥珂带来见你。我不在,你一个人要当心寻二娘再使诡计。”魏杜衡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左却,“这是解毒丸,只要毒性低于邊州媚药,均可服用此药。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左却接过小瓷瓶,低着头道:“我自会当心,日后即便我不慎中招,你也断不可再像今日那样!”
魏杜衡一脸笑意,道:“多谢左小娘子宽宏大量,魏某告辞。”
左却孤身来到孔府附近,暗中监视着孔孟儒。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日孔孟儒再也没迈出大门。
按照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应该会找一些打手过来把她揍一顿。
翌日,左却一大早便守在窗边遥望着孔府,但始终没有动静。可偏偏是这样异常的平静,反而教她有点心慌。她收回视线,望着窗前的芭蕉树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芭蕉叶忽然剧烈抖动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一样。
左却警惕地往屋里退了两步,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根竹竿穿过芭蕉叶冒了出来,顶上挂着一包绝味坊的点心。
“左小娘子!”窗外传来魏杜衡的呼唤声。
左却拍了拍受惊的胸脯,走回到窗边拨开遮挡视线的芭蕉叶,便看见魏杜衡手里握着一根竹竿,笑逐颜开地站在下面。
“大清早的你干什么?”
“魏某可是专程赶早来给小娘子送惊喜!”
左却呵呵一笑,“‘惊’是惊着了,‘喜’从何来?”
一个人头忽然从屋檐垂了下来,把她吓得倒退了数步,脑子也瞬间清醒万分。
“‘喜’乃是小珂儿!”倒挂在屋檐上的弥珂夺下竹竿上的点心便翻身跃进了房间,稳稳地站在左却跟前。
左却一边移步桌旁,一边吐槽道:“你们二人可真是意气相投。”她慢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来得也忒早了。”
“是杜衡哥哥非要早点来!”弥珂把点心往桌子上随手一放,便观起客栈房间的格局和陈设来。她东摸摸西看看,像对待一件稀奇玩意儿似的小心翼翼,“原来客栈是如此模样,我今晚可否与你同住?”
“太尉府的防卫虽比不得画境,好歹也是官家府邸,你住府里师父才放心。可你要是住客栈,师父肯定即刻过来把你绑回白月峰,你便再也出不来了!”
弥珂噘着嘴往床上一坐,“哼!你和师姐不告诉师父,师父怎会知晓我住客栈了?”
“我才懒得管你,主要是师父和青师姐把你当成宝,怕你被人盗了,又怕你摔了。你要是不想即刻回白月峰去,便速速断了夜宿客栈的念想。”
弥珂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懒懒地道:“天黑之前我会回太尉府的!青天白日的总该可以睡一睡吧!”
左却走到床边,提醒道:“魏杜衡马上就来了!当着男子的面你一个姑娘家怎可如此?快起来!”
弥珂故意翻了个身——背朝着左却,道:“杜衡哥哥才不会在意这些!他若是非要管我,你便将他赶回去!”
“我昨日只说让你过来找我,魏杜衡定是担心你走错路才好意相送。现在你倒要赶人家走了?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弥珂动作麻利地坐起身,两腿盘着,“对喔!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左却脸色严肃地坐到床沿,一本正经地说道:“昨日我离开太尉府之后,本想去探望一位身患旧疾的朋友,没想到半路竟遇上一个登徒子。他手段过于卑劣,连我都险些着道。好在一位前辈来得及时,帮我赶走了那登徒子。那位前辈脸上戴着黑面纱,身姿极为曼妙,害得我一时恍惚竟忘了答谢,再追却不知所踪了。昨日午后找了许久仍不知前辈下落,不然我定要重谢她!”
弥珂不假思索随口一问:“你说的那位好心前辈头上可戴着梅花簪?”
左却追溯了片刻,答道:“……好像是有的。你如此问我,莫非你也受过前辈恩情?”
“……嗯。”
左却盯着弥珂看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于是又补充道,“我昨日向旁边的摊贩打听了几句,他们都管那位前辈叫‘寻二娘’,听说是住在青楼的老姑娘。可我去潭州城所有的青楼都找了一遍,仍旧没有那位前辈的下落。你也知道我生性固执,想做什么便一定要做,现如今找不着寻前辈,我这心里难受得紧。你在潭州城待的时日比我多,又常在外面跑,若是能带我出去找一圈,兴许能了却我这一桩心事。”
弥珂半信半疑道:“你……当真是想答谢?”
左却听出话中之意,不禁露出沮丧的神情来,“既然你不愿助我一臂之力,那你留在这歇息,我再出去找找。”她起身往外走,连绝味坊的点心也没吃一口。
弥珂看着门被合上,瞬间瘫倒到床上。起初睡客栈的兴致也没了。
她闷闷不悦地望着房梁,喃喃自语道:“保守秘密太难了!一点也不好玩!”
窗外的芭蕉叶被风吹得时不时摇曳,好似在故意挑衅她。
魏杜衡自弥珂进屋便进了客栈,只是在门外听见左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便打消了进房间的念头。
等到左却出来时,他跟着走出客栈便停下了脚步,说道:“我自会护得小弥珂周全!左小娘子大可放心。”
于是,左却安心地在附近寻了一高处,暗中等待弥珂主动出来帮她一起找寻二娘。
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一刻钟也闲不住的弥珂竟然独自一人在客栈待了一日,连午膳的时辰都没有下来。
临近天黑,弥珂才无精打采地下来了。她瞧见魏杜衡待在客栈门外,觉着有些意外,疾步上前,问道:“杜衡哥哥莫不是一直留在此处?”
魏杜衡眺望着远方,过了须臾才扭过头顾上弥珂,“左小娘子嘱咐务必护你周全,我自然一刻也不敢松懈。”
弥珂笑盈盈地踮起脚,在他脸颊上飞快地留下了一个香吻,道:“多谢杜衡哥哥!”
左却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道:“游天,即便失去了记忆,你也绝不会允许别的女孩子这样对你吧!我一定是时日无多了,才会觉得他是你。”
次日,左却站在窗边眺望着孔府大门,脑子里继续琢磨新的法子骗弥珂帮忙找寻二娘的住处。
这还没想到妙计,她便收到了子衿的传信。
她本以为是弥珂发生什么事情了,结果竟是魏杜衡借了扶桑铃。
她站在窗边漫不经心地念着来信:“……小弥珂独自出门了,此刻正前往花月楼方向。”
弥珂要去花月楼!左却即刻反应过来,收起扶桑铃便出门了。
受扶桑铃的指引,她迅速锁定了魏杜衡的位置。他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尾随着弥珂,而弥珂左顾右看高度戒备着,最终溜进了花月楼附近的一个小院。
小院灶房里。
寻二娘戴着黑面纱正在煮面,灶台上还残留着白花花的面粉。
弥珂嘟着嘴闷闷不乐地走到灶房外,朝着寻二娘埋怨道:“姨娘,珂儿不愿继续撒谎骗人了!”
寻二娘恍若未闻,一心顾着锅里的面。
弥珂急得跺起脚来,“姨娘~您究竟为何不让珂儿跟大家说实话?师姐她们若是知道珂儿在这世上仍有亲人,定会为珂儿感到高兴的!”
寻二娘从容不迫地捞起面来,“早饭还没吃吧?先吃面。马上就立冬了,这面不趁热吃一会儿功夫就凉了。”
弥珂上前夺过寻二娘手里的锅铲,不耐烦地道:“姨娘!今日您若还不告诉珂儿缘由,我这便回去告诉师姐!”
寻二娘察觉到院子外的动静,轻叹了一口气,抚着弥珂的肩膀道:“珂儿,之前一直不告诉你实情,只是姨娘希望你能继续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既然你真心想弄明白其中缘由,姨娘今日便将一切都告诉你。”
“弥珂!”左却御笔从天而降,“一大早的你不在太尉府,怎么又跑出来了?”她故作惊讶地看向寻二娘,“欸!这不是寻前辈吗?原来弥珂你是出来帮我的!”
寻二娘不懂左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不知姑娘屈尊到老妇这破院子来,所为何事?”
左却行礼,道:“冒昧前来,叨扰前辈了。晚辈一直记着前辈的恩情,特地来向前辈道谢的!”
寻二娘怔了怔,道:“姑娘不必多礼,既然与珂儿相识,那便一起吃碗面吧!我手艺不佳,还请姑娘莫要嫌弃。”
“晚辈能在这潭州城三番五次遇见前辈,乃是莫大的缘分。又怎会嫌弃前辈的手艺呢?不过,晚辈爱食辛辣,不知前辈家中可有茱萸?”
寻二娘明白对方这是想借一步说话,立即答道:“我记得屋里确实还剩一些,不如姑娘随我前去瞧瞧?”
“前辈请。”
左却随寻二娘一进屋,立即结了界,叫旁人一句话也听不见。
“前辈是故意利用弥珂引我现身吧?”
寻二娘敛了笑,慢吞吞地往凳子上一坐,“你既已知晓珂儿与我的关系,我自然得试探一番。看看你究竟是敌是友。”
左却在对面坐下了,气势丝毫不落下风,“你若只是想替鱼鸟族复仇,上回我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我的利用价值远远高于弥珂。”
寻二娘眉眼弯弯,道:“可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并无关系,你为何非要蹚这趟浑水呢?”
“你怎知此事与我无关呢?更何况,多个人帮你不好吗?你这般顾虑重重,莫非是担心我出卖你?可我若真想出卖你,大可现在就将你的消息放出去,根本不必等到你点头。”
寻二娘眼露杀气沉默了须臾,忽然笑了起来,“有姑娘相助,真是如鱼得水!我这心里也轻松多了!”
“既然同在一条船上,前辈对我可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然我极有可能想岔了——觉得前辈是假意接受我的好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