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早上七点,密云不雨。因为周二305B宿舍全员没课,所以闹钟没有响,没有人起床。奇怪的是平日从不贪睡的左却居然也没有醒来的迹象……突然,她举起手指向空中!
“这墨为何是红色的?”其实她所指的是画境之中的一方池子。
子衿执笔在池中蘸了一些墨,道:“自画境创成,墨池便在此处,颜色更是从未变过,兴许是天赐之物。”
“我作画时用的是黑墨,除去颜色,这两者有何分别?”
“画境六部除去白月峰、紫阳阁、珞金岭,还有赤火堂、玄水庭、蓝枫谷。六部弟子人手一支术笔,术笔沾染寻常水墨无法发挥其效用,唯有蘸取这血墨方起作用。”
“血墨既然不是人造的,总有用完的一日,到那时怎么办?”
“正因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才道是‘天赐’。”
左却指着子衿手中的术笔,道:“那术笔是不是也有红黑之分?”
“我正要带你去下一个地方。”子衿领着左却朝墨池的南边去,一直走到无路可走才停了下来,“把手给我。”
左却一脸茫然伸了一只手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上了天,很快便落在了一棵擎天树前。
子衿接着道:“境中弟子所用之笔分为两种,一种是你如今用的笔,另一种则是术笔。”她指了指眼前的大树,“此树名曰‘夫子树’,术笔便是从此树得来。寻常弟子只要入了门便可来珞金岭受领术笔,还可为其取名。不过术笔一旦认主,旁人是决计驱策不了的,所以多数弟子未曾取名。”
左却颔首,刚想说话就被闹钟吵醒了。她余兴未尽,心想:“真是个有趣的梦。”
十一点五十,天阴沉沉的。左却独自去食堂,一出女寝大门就看见路边摆了许多摊位——各大社团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新成员。茶足饭饱后,她再次路过时,看见室友二号在街舞社的地盘舞动身姿做着无比销魂的动作,立马将头转到另一边。
忽见一抹熟悉的蓝色穿梭在人群里忽有忽无!
左却来不及多想速速追了过去,怎奈路上逛社团的学生太多,她穿过人群跑到三岔路口时,只看见一位女同学一边低着头看书一边从图书馆的偏门走出来。
这个三岔路口往左通往鸳鸯湖,往右通往三四号教学楼,图书馆刚好就在中间。
左却走上前,打听道:“同学,刚刚有人进去吗?同学?”
她叫了好几遍,那位同学才把书慢吞吞地放了下来,说道:“不好意思,你在跟我说话吗?”
左却一瞧见这张顶着学生头的娃娃脸,立马认了出来:这是班会上连撞她三次的“不好意思复读机”。
那天,教室里的桌子被挪到周围,中间腾出一片空地娱乐。左却一贯不喜热闹,便坐在旁边写假名,而坐在她旁边的同学正专心致志地看漫画。奈何玩游戏的同学过于起劲接连撞了看书人三遍,连带着左却也冷不丁就被撞了。
被撞第一次时,左却原本是打算换个座位的,只因背后传来一句慢吞吞的“不好意思”就打消了念头。可没写够一行假名,她又被撞了一下,于是又传来一句“不好意思”,语速和语气跟刚才一模一样。
左却难得好奇,转过去瞧了瞧,发现那同学整张脸都快贴到书上了。反正除了那个学生头,左却什么也没看见,她转而瞟了瞟旁边只顾着玩游戏的同学,心想如果继续坐在这里还会有下一次,所以她收拾东西准备更换营地。
结果才刚起身,那同学又被撞了,这回没有左却当人肉垫子,她整个人跟着手里的漫画书往旁边倾倒。左却能想到要是放任不管,这个同学的脑袋大概要肿个包,于是她又立马坐了回去。
果然,她又听到一句“不好意思”。
左却望着眼前这张颇为熟悉的脸,再问了一遍:“你刚刚有没有看见其他人进去?”
娃娃脸回想了片刻,慢吞吞地说:“哦,好像有,她好像,还跟我打招呼来着……”
左却等不及,丢下一句“谢谢”就冲进图书馆,在一楼找了个遍,又跑去二楼找了一遍,最后来到三楼,她又一排一排找了过去,可竟毫无所获。
她心想,既然是这里的学生总有一天会再碰见的。
结果,她前脚刚走,曾经出现在诗人崖的那个“疯子”从一排书架后走了出来。他注视着左却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好像是不舍。
路边社团招新处。
“我决定加入围棋社!”
“同学,歌留多有兴趣吗?我们的社团活动室有榻榻米喔~”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左却穿梭在人流之中,四处张望着。直到这条本就不算宽阔的路被堵死了,她才不得已停下脚步。
眼前这个社团里里外外围了数层,连招牌和宣传海报都淹没在人堆里难以窥见,只能遥遥望见支起的棚子还屹然不动。听声音,里面似乎发生了争执。
左却转过身瞧了一眼,准备改道。
这时,从人堆里忽然挤出一个小个子来,她看见左却后明显愣了愣。左却也一样没想到室友一号——肖茉莉会从人堆里蹦出来。周遭嘈杂一片,左却冲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转身要走时,肖茉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她喊道:“里面有一幅画!画的是你!”
左却顿住,一时没有作出回应。肖茉莉补充道:“我不是多管闲事,我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下。里面有个人执意要买下那幅画,和美术社的人吵起来了。”
左却扫了一眼扎堆的人群,说道:“谢谢你告诉我。”可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谁会这么无聊画她?肯定就是相似而已。
她才这么想着,人群里安静了一些,她都能清楚地听到里层传出的男声:“各位同学都围在这,一定是对我们美术社有着极大的兴趣吧?那就别净站着,来填入社申请吧!给。”
围着美术社的众位新生、老生看到这位学长热情洋溢地将入社申请表递过来,要么是眼神闪躲佯装没看见,要么是礼貌性地接过去,但并没有要填写的意思。
这位学长瞧出大家都兴趣寥寥,脸上挤出一个明显的假笑,说道:“如果各位学弟学妹没有意愿加入本社,麻烦让一让,不要挡了后面同学的路,谢谢。”说完他又回过头来劝诫执意要买那幅画的男同学,“这位学弟也是,如果不想加入本社,麻烦去参观别的社团,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招新,多谢。”
买画的学弟反问道:“画这样的东西诅咒人,你觉得还有谁会进你们社团?”
“同学,我刚刚就跟你解释过了,这不是诅咒人的画,你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一点不放呢?”说这话的是美术社的另一个男生。
买画人吆喝道:“各位同学,你们来评评理!这画里的人是我朋友,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们说,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围观者当中,有不怕事的站出来支持买画人:“是啊,无缘无故的画人家跳崖做什么?这心思也未免太恶毒了!”
一人带头,立马就有别的人表明立场:“美术社的,你们有错在先,现在人家找上门来,愿意掏钱买你的画,你还找这么多借口。要是换了我,直接把画带走,不告你侵犯肖像权就算不错了,还给你钱,想得美!”
那个学长道:“既然各位这么看不上美术社,还围在这图什么?就不怕哪天也把你们画进去?”
围观的人本就是看个热闹,并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没多久便逐个散了。
瞧着新生们一个接一个转身离去,美术社的另一人站在桌子后面,叹道:“唉,又搞砸了。”
那个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这不是替社团劈开了一条路吗?你放心吧刘悦,等一下肯定会有新人来的。”
刘悦说:“谢谢你过来支援,现在场子清完了,你去忙你的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我现在是美术社副社长顾湛,你没道理把我往外撵。”
买画人打断道:“你们废话扯完了吗?这画到底怎么卖?”
顾湛冲着买画人笑了笑,一字一顿答道:“千金不卖。”
狸猫看到左却,指着她说:“你们画的就是她!”
人群还没散时,左却听声音就已经得知所谓的买画人是狸猫。现在人散了,她一眼就看出狸猫执意要买的那幅画画的确实是她,就连怀里的牌位、背后的包也是分毫不差。
可究竟是谁这么无聊竟然将她坠崖的样子画了下来,还大张旗鼓地摆在这儿?
心里虽然有诸多疑问,左却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狸猫走去,顾湛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盯了她一路,仿佛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让他移不开眼。
左却指着那幅画,故意嘲道:“你就是为了区区一幅画,让人把路都堵了?难道是记恨我挡过你的路,才用这法子拦我吗?”
狸猫脸色一沉,对她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满意,说道:“这画的不是你吗?!”
“是与我有几分像,可天下长得像的人何其多,你犯不着因为一幅画和他们纠缠不清。”左却虽然百分百笃定画中之人就是自己,但并不想因此惹出什么风波来。
毕竟认识她的人屈指可数,想必也不会注意到这幅画,所以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画像被摆在人潮之中,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同学,有兴趣加入美术社吗?”顾湛仿佛看穿了左却的心思,朝她递来一张入社申请表,“我们社团有好几个高手,就算是零基础也能把你教到挥笔成画的水平。”
左却看着顾湛的双目和微微上扬的嘴角,觉得这个人是有心机的,也许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她,指不定这幅画也是专门用来吸引她的。
她单手接过申请表捏在手里,将另一只手搭在那幅画的画架上,问道:“能达到这个水平吗?”
顾湛笑意不减,“只要坚持不懈,总有一天能达到。”
左却也笑了笑,“那学长你达到了吗?”
顾湛明显没想到会有此一问,迟疑了片刻才说:“还在路上。”
原来他不是画这幅画的人。左却缩回手,从桌子上拾起一支笔,“我愿意加入,不过,事先说明,我没什么耐心,恐怕没法出席每一次社团活动。”
刘悦听不下去,插嘴道:“那你来美术社干什么——”
顾湛打断道:“欸,没关系,只要是诚心想学绘画,我们美术社都欢迎。”
果真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只是不知对方图的什么。左却默默地弯下腰填表。
狸猫偏过头看她写字,还一边说道:“左却,原来你叫左却。名字……虽然有点奇怪,但字写得不错。”
左却没有理他,他就从桌上捡了一支笔,揭起一张申请表在姓名栏写下自己的名字后朝着左却举起,说:“我叫游天,这么写的。”
顾湛夺过狸猫手里的申请表,假笑道:“同学,不进美术社,不能用美术社的纸。”
狸猫随即把申请表抢了回去,反驳道:“谁说我不进?”
刘悦耍起脾气来,道:“你刚刚还说我们诅咒人、是非不分胡说八道,我不收你!”
狸猫胸有成竹道:“你凭什么不收我?”
刘悦道:“就凭我是美术社社长!”
狸猫冷嘲热讽道:“噢,社长啊?社长不是没什么话语权吗?”
这话刘悦接不上。因为被说中了。
左却走后,顾湛就把那幅画收起来了。狸猫盯着顾湛的动作,欲言又止。他心想,既然左却说不是她,那就算了。
这时,易承海从别处走了过来,一手搭在狸猫肩上,“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认真想了想,要不我们还是一起去校乒乓球队吧?我俩一起至少全市无敌。”
狸猫抖了抖手里刚填完的申请表,“我已经进了美术社,没法兼顾两头,所以校队你就自己去啊。”
“啊?你要进美术社?不是,去什么社团不好非要去美术社?”
刘悦恶狠狠的视线突然投了过来。
“……”易承海遮住嘴附在狸猫耳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们美术社有个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