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祥看见可爱走出房门,“炸鸡吃吗,热乎的。”可爱头也不回,她受了启迪,要以己之长报她的仇,“先给我留着!”她直接蹿上阁楼,她全部修炼施法的材料都在这里。阁楼层高太低,普通人上去后非跪着前行不可,她蹭出两条半米长的灰印子,翻出三分之一张黄纸,粗略地剪了个一寸长的小人,在眼耳口鼻的位置用特制墨水写上姓名,字一写成便被黄纸吸得干干净净,翻过来在小人的背面用普通墨水写上几个大字。可爱口中咕咕哝哝念动咒语,小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等可爱的吩咐。
这项初级的傀儡术是她得意之作,成功率可以达到90%以上,不足之处是她平日里疏于练功,法力后继不足,纸人的控制距离不能超过20米。在此范围内,一切尽在掌握;超过范围,小人脱离了她的意念控制,大有可能胡乱行事。今天很好,算得上风平浪静,适合烧符念咒扎小人。
可爱叼了一块鸡翅,鬼鬼祟祟溜出十元店,手托着一只道士专用的罗盘引路,指针转如车轮,找准了方向,渐渐慢下来。指针指向东,每行进一段距离,指针都会随道路走向调整,避免她撞上墙。如此这般东南西北都走遍,可爱终于又看见贱人,贱人的老婆回了老家,他正向着每天习惯吃晚餐的小餐馆行进。
可爱稳稳呼吸,伸出双指,弹出小人,斥了一声“去”,让纸人冲锋陷阵,自己闪身躲在烧鸡公的鸡笼后面。
纸人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轻巧落地,手足并用点着地面潜行,找到目标物,顺着裤筒爬上其后背就贴紧了乖乖不动,只将背后的几个大字朝向外面,就像一张天外飞来的无辜草纸。路上的人本来各有各忙,忽然有一双眼睛看见,一张嘴传递给下一个,慢慢地,众人的目光形成磁场,周围的人一个不少的全被吸引过来,站的较远的人还念出了声,“无耻之尤”。字自然是左手写的,哪怕有人怀疑上可爱,她也不认。贱人很是警醒,看出四周投向他后背的目光不怀好意,走到玻璃橱窗前左照右照,发现了贴在背后的纸人。他伸长胳膊去抓,纸人随着他的来势左移右移,像引着他上了一堂瑜伽课,纸人的一片角也没碰着。周围有人起哄,“左边,右边,嘿,在你头上。”可爱混入人群里捏着拳头暗中使劲。
贱人觉得不妙,拨开围观的人拔腿就跑,周可爱不得已,跟着开跑,两人距离越拉越大,甩开20米后,可爱更加追不上,喘成一条狗。黄纸小人脱离了意念控制,滑落到地上,总算还有残留的神识驱动使命,它跟着贱人后面狂追,人矮腿短,胜在身轻如燕。它勉强跟到十字路口,随着过路的汽车卷起的一股风飞上了天,飘飘荡荡,不知道最终归宿落到哪里去了。
可爱仅仅让仇人小范围出了个丑,还不够痛快,她的委屈还没完呢,至少需要万言书。公司里有人劝解她,都成既定事实了,你还能翻了天,这份工作还要不要。
这是给可爱的心火浇了一桶汽油,她想,两面三刀的小人工作稳稳的,我的工作却风雨飘摇,哪有这种道理。悟空、哪吒在他们的生命大事件来临前,就不算乖巧人,可爱不同,她有半辈子老实人的名声,现在她不要了。
可爱的公司在整幢大楼里占了五层办公区,午休期间,她没动刀动枪,拎着两个不锈钢饭盒,从一走到五楼,边走边敲,嘴里大声嚷嚷,“那个贱人在说谎,调职降薪他根本没跟我提过,还倒打我一耙,我与他此仇不共戴天!”她来回走了五趟,直至声嘶力竭,一战成名。公司里的工作人员没见过这种操作,可惜了电脑屏幕、珍珠奶茶,可爱是不负责包赔的。
贱人高看可爱了,他以为她会聪明地忍下去,吃个哑巴亏,并没准备应急方案,一时间慌手慌脚,答不出话了。可爱打算每月闹上一次,不知道他将来后不后悔。
闹是闹了,可爱仍觉得气滞于胸,每天下班回家,回阁楼练习道术。修道辛苦,除魔艰险,外公真的觉得周可爱有慧根,有慧根所以有责任走这条路。她要勤加苦练,好把仇报的漂亮点儿。
沈振中自从听了可爱的故事,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怨怒之气复制黏贴过来。沈振中白天照常忙碌,晚上做起了噩梦,梦里头,他抓住周可爱的胳膊,下面是万丈深渊,他怎么使力都无法把她拉上来,不仅如此,她下坠的力量要把他也扯下去,他还在努力,她却松开了他的手。
沈振中醒来一身汗,看见手机提示可爱刚更新的QQ空间:我的冤枉一日不洗清,将不再买百元以上护肤品,不买新衣服,不吃四川火锅。这是出大事了。
然后是阿毛汇报,“可爱出息了,购物网站的购物车清空了。视频播放软件卸载了,她是不是得绝症了。”
小祥也来说,“可爱让我买木柴和猪胆,我知道这里有个典故,她是要仿效西施,对吧?”
即使可爱是个大人,沈振中也得做点儿什么了,他交给阿毛一个大信封,阿毛一打开,好多钱争先恐后地挣脱了信封的束缚,流淌了一地,惊得阿毛五官都不知道如何安放。
沈振中用下巴示意,“这些钱是给你的,那个人呢,你去揍他一顿,我下手没轻重,他罪不至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就按5万元医疗费用去打。”
这估计是十元店全部的家底,阿毛不敢收,“我也想教训教训他,用不到钱。你交给我就行了。”沈振中还是给了阿毛一千块鞋钱。
阿毛把岳不群堵在黑巷子里暴揍了一顿,“打你是别人托我的,我已经收了钱,就不找你再要了。”阿毛小心地折断了他几根肋骨,胳膊腿这些不至于要命的地方,都下了重手。大概是亦舒说过,送花俗气,但是天天送还真有用,阿毛没读过亦舒,行为上不谋而合。他送花圈,捡了人家不要的,只要重新写个条幅,天天送,也真有效果。
贱人伤重,即使挣表现的时刻也不得不住院,有同事去看望过,听说他是夜里失足摔成重伤。可爱稍解恶气,认为自己有上天庇佑,小小磨难不足挂齿,摇身一变变回了原来的可爱,下班就躺在沙发一动不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晚饭都吃了两大碗。
沈振中难得唱起戏来,曲调荒腔走板,好在他声音清亮,咬字清晰,不至于折磨旁人的耳朵。细细一听,他隐约间唱着:纵然是,五行山下五百年,重头来,仍要九霄天宫闹一回。魑魅魍魉俱扫净,方不负,万钧金箍棒如意名。
拆迁的消息传开后,锦绣社区渐渐开始不太平。卖烧饼油条的老李想多分房子,和他老婆商量好假离婚,让老婆带着孩子净身出户。手续办好了,老李把前老婆带孩子往外轰,李大嫂才知道,其实老李早和卖奶茶的勾搭上了,复婚当然更是不在他的计划内。
李大嫂是外地人,没有亲戚朋友撑腰,只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和她自己,当街变身母狮闹将开来,一上手打翻了炸油条的油锅,油淌了一路,十几米内都是香的。
老李毕竟是男人,卖奶茶的也有几分战斗力,被李大嫂把脸皮骂的没有了知觉,发起了反击,迅速反败为胜,一时间李大嫂头发散乱,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哇哇哭叫。卖奶茶的女人早就想打李大嫂,之前李家所有的钱都抠在李大嫂手里,她想要钱,又没法跳过中间环节让李大嫂直接包养她,她恨透了李大嫂。
小祥正在砸核桃,听外面过路的吵吵嚷嚷说有热闹看,抓起把雨伞,顾不上放下榔头就奔出去了。他来得晚,人早围了几层,他这种身高在外围看看也罢了,偏他觉得不近身不过瘾,硬是挤到最里面。
里面是真动手,围观的群众围得是密而不紧,小祥挣到前面时,战局正进行到白热化,气得说不出话的李大嫂看见他手里的榔头,脑子一热,一把抢过去给老李头上开了瓢,不仅有红的顺脖子往下淌,还有白的。
小祥一个激灵,猛醒过来,推开人群往回跑。他倒像是专门送家伙来的,警察要是找上他,查三代该怎么应对,他可是祖祖辈辈的良民。
老李要狠狠扇上李大嫂一巴掌,给他的姘头争光,手腕被人在空中握住。他回过头,见是沈振中,“你让开,关你什么事!”
沈振中微微一笑,借用言情小说惯用描述,笑意未达眼底,“粮食涨价,有人发财,有人挨饿,天底下的事,天底下的人谁都脱不开关系。社区贴的告示你也不好好看,于公,我是特邀的治安协管员,于私,我是常来买烧饼油条的老顾客。你打架,耽误我们吃早餐,影响到平安社区的考核,难道我不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