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了,藤蔓和她不是一头的,抬头看向不远处,小黄在墙角,好像练习太极推手,藤蔓明摆是听他的操控。藤蔓韧而不脆,可爱拼命挣扎着,“小黄,我以为你是我们这头儿的你不帮锦绣社区的自己人。”
小黄讷讷地说,“可爱,你别往里掺和,我们都是为你好。”他这一举动正合沈振中的之前的打算,田忌赛马中的以下对下。
可爱冷笑表达了蔑视,开始在虚空中画符施法,藤蔓同时被两种相反的法力牵扯,像一条活蛇,忽低忽高、忽左忽右地窜动。小黄的汗顺着鼻子滴了下来,可爱面颊赤红,两个人都是各自领域同级的废物,对战的格外艰苦。
沈振中一直分心在可爱这边,看到天使确实不伤害普通人,可爱的安全至少没有问题,遂放下心来和天使周旋。他撅了两条金属桌腿,充当双枪,大开大合舞动起来。
天使对付吸血鬼的方法,其实简单,几个一起上,抓住四肢奔向太阳就是了,现在他们近不了沈振中的身,老法子不管用,必须要实打实的打一架,的确是新难题。
桌腿一碰到翅膀,打落几片羽毛,天使也会叫痛,沈振中加速挥动手里武器,要把天使的翅膀绞光,他们飞不起来,还有什么本事。
天使行动越发小心谨慎,他们不急,这个仓库屋顶是漏的,明天是个大晴天,到时候把屋顶拆了,沈振中根本无处躲藏。
这一头,小黄唤了一声可爱,“算的都是过去的事儿,和你没关系,我们不会伤害人。但是,你要是弑神,没有好结果的。”
神里头的废物还是胜人一筹,可爱觉得自己更加吃力,“你们要伤害的是我的家人,怎么和我没关系?我才是降魔的法师,我外公和他们定过盟约,他们要是做错了事,是我的责任,你们凭什么和我抢。我是天机门第三十三代传人,外公从小教我,先分善恶,再辨鬼神。本门规矩,我到今天懂了,不能让你们破了!”
可爱始终挣不开藤蔓,其实和干草较什么劲,又不用和小黄肉搏,真是犯了糊涂。她一时明白过来,把手插到上衣口袋里,等手再出来,撒出去一把纸人,她裤子里还有呢。纸人照例去遮蔽小黄的眼睛、耳朵、鼻子,像迎面碰上一窝的苍蝇。
小黄能调动半枯不死的藤蔓,和他的本行有关,凡间花草给他几分薄面,他只有这一招好用。小黄被终日骑自行车,小腿肌肉发达,飞是长久没飞过了。他被纸人缠上,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妈的病离不开人,她的眼睛也不行了,只能认得人民币。我要是没了,现在天上人手正紧,不见得能再派人守着她,她应该再活上二十年的,我要有始有终把这件事做好,所以得罪各位了。”
小祥拉长了脖子,“我们也不能死的,离了我们,可爱凭自己,非得是全国人民生活水准提高了,她才跟着上浮。她还年轻,会花钱,不能比你妈过得差吧。”他一分神,被唯二的男天使提溜上天了。
阿毛不管天地的差距,不屈不挠地变换方法踩桌子扶墙向天使飞扑。天使问的罪是什么,阿毛想起来了。他知道不得善终的一天早晚得来,总想尝试下,努努力,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到如今七十多年了,够人活一世了,那一年生的婴儿都领老年证了,沈振中怎么能记得,怎能记得他自己不想记的事。他终于够到了小祥,男天使一松手,他们两个摔成一堆,不知道谁身上传出咔嚓的脆响。
可爱还是摆脱不了藤蔓,她的纸人活动范围有限,只能一旁干瞪眼。她只信沈振中,急忙往前靠替他争辩,“不可能,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滥杀无辜,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们如何追查?”
穿着红色内衣的天使居高临下低着头,“我们不会轻易给人定罪,在确定他的身份之后,开展了充分的调查。他是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人间的名册把他销了,地府没有添上,他哪里的都不算,但是让他害死的那些人有踪可寻,倒推就接上了。”
沈振中不敢去瞧周可爱,艰涩开口,“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是他们说的是真的,我肯定是杀了不该杀的人。”他相信了阿毛的话,眼前身后的死人都和他没关系,可是这种事一旦经历过,怎么可能忘得了。没办法囫囵个扔了,只能让积年的垃圾尘灰压在下面,一翻起来就重见了天日。他常常做变了形的噩梦,忘了因果,仅剩噩梦。是他贪心自私,非想要看看未来是什么样子,把所有人带到这里的。
可爱见阿毛、小祥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原来他们都知道,只瞒着自己一个人。多少次,沈振中独坐在黑暗里,一杯一杯地灌酒,不单单是为了他变成吸血鬼。
阿毛挺起胸膛走到沈振中前边,“事情是由我而起,有什么冲着我来,沈振中就是个多管闲事的。”
那一段记忆又回来了,他爱的人死在他怀里,他独自去找罪魁祸首报仇,打翻了两个守门的闯了进去,坐在厅堂当中的武哥手里转着一对玉石球,拨楞拨楞地作响。
武哥笑了,这一笑和气生财,“当时你已经是死的透透的,谁知没几天大摇大摆地到处走动,你是死不瞑目,要找我算账,幸好我早有准备。”
他一挥手,左右各有一条血淋淋的黑狗扑过来,两股血箭在半空中交会,淋了阿毛一头一脸,恶心得他宛若孕妇,弯腰干呕了几声。他们不确定阿毛什么时候来,黑狗血无法随时备着,所以活狗现杀。阿毛呕完,狗血对他的杀伤力也就到此为止了,一点实在效用也没有的。
武哥毕竟见过大场面,也不慌张,“能从阎王殿回来的人,我小瞧你了。”阿毛脱掉沾了血污的西装外套甩在地上,一根手指往全场的人一一点过去,“我找他一个人算账,不相干的人让开,别白白送了命。”
武哥的手下都一水短打,拿着雪亮的匕首,相互推推搡搡,谁也不敢第一个上来,也不敢退得太快。他们为利为威,都半步不能退,活着一刻就要在武哥的手下混一刻呢,恶鬼未必恶过武哥。
武哥哼了一声,“全是没用的东西,谁抓住他,我赏一百大洋。”一百大洋壮了几个人的胆子,他们分四面八方地向阿毛扑上来,又四面八方地被扔回去。
这回武哥也淡定不下去了,“呦,你做鬼的时候不长,本事倒不小。”他给了心腹一个眼色,一个瘦小枯干的男子挥着匕首嚷着,“弟兄们,上啊,咱们人多,阳气壮,不怕他,武哥有重赏。他作了鬼就归地府管,要是随便杀人,地府会给他定罪,投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言语上一挑动,好几个人动了心,阿毛赤手空拳,把人摔得挺重,没伤到性命,可见是不敢轻易杀人的,扑上来的人更多了。
他们采取新的战术,蜂拥而上把阿毛层层挤在中间,抱胳膊抱腿,阿毛挣脱不开,寻思着要是挑个倒霉的,在他脖子上咬一口,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这些人都是粗糙的汉子,形容猥琐,他的矫情劲又犯了,咬的见血见肉,也算是吻,想选个干净点的脖子下口,并不好挑。
武哥看阿毛动弹不得,大摇大摆走过来,手里拈着一张黄纸,“看见这个没有,值五个大洋呢。”他把黄纸贴到阿毛的额头上,阿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黄纸一沾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刚才是有力不好使,现在是全身的力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阿毛本质上是胆小鬼,仗着有吸血鬼的本事才敢单刀赴会,这下他该怎么办啊。
武哥满意地看着他惊慌惨白的脸,吩咐手下,“去,先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了,再把他烧成灰,看他还怎么作怪!”
阿毛来的声势浩大,却被一张黄纸轻松解决了,一群人痛痛快快揍了他一顿。他躺在冰冷泥地上,动也不动像个死人,黄纸从额头垂下来盖住眼睛,正好眼不见为净。阿毛破天荒头一回没喊痛没求饶,一辈子的骨气都用在今天了,自己样子已经很不好看,他想死的高贵优雅,像一只挨了猎人枪子的仙鹤。
武哥带着大队人马去鬼混庆功,留下几个虾兵蟹将收拾阿毛,他们骂骂咧咧在码头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没有可用的木材,他们才不会丢身份地去捡煤渣。一个人去库房寻煤油,临走向阿毛殷切保证,“,等着我给你烧得亮亮堂堂的。”
阿毛没试过火中能不能复活,他闷头想着,要是不死,我还要找武哥算账;要是死了,我尽力了,你慢点儿走,等等我。
火还没点起来,码头上的风吹过来吹过去,他等得都有点儿冷了,就在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拿的什么?你们要放火!”
脚步叠沓声离阿毛越来越近,“咦,这个人受了伤,怎么躺在地上,也不给他请大夫?”
准备烧烤了阿毛的武哥手下很不耐烦,“你谁呀,来管老子的闲事,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