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取出一张符纸烧成灰,浸到牛奶里,小心翼翼护着杯子递给许欣然,“你把它喝了,清掉余毒,先睡个好觉。撑几天,慢慢就适应了。”幸好人鱼蜡烛的影响还未及许欣然的心苗,如果到那时候就不可逆转了,至少可爱的能力是不足以逆转的。
临走时,阿毛特意落在最后,压低了声音对许欣然说,“别都全听他的,你是抑郁了,生了病,错不在你。他有一句话说的对,有仇报仇,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你愿意,你那过了期的未婚夫可以椅子上断不了钉子,饼干里总有牙膏,牙膏里常有芥末。抑郁在抑不在郁,凭什么你郁,要郁让别人郁去。你要是想好了,打这个电话找我。”沈振中也抑郁过,他是把自己的心嚼出血来,从窄路冲了出来,就以为谁都能像他,完全不体谅女性的纤弱。
沈振中走在前面,也留意到了他的动向,让可爱去和他说,少跟人家腻腻歪歪。小祥把可爱调转方向往前推了一把,“走你的吧,阿毛相当这个房子的男主人呢。”小祥也有敏锐如斯的时候,到底是结过婚的人。
一堆人聚到老蝠的小院里,把蜡烛在石桌上排好,一根不少。沈振中问老蝠,“这些东西留来留去还是祸患,怎么能处理得干干净净,要是碾碎了埋土里,污不污染环境?”
老蝠脸对着月亮,能感到月光的幽冷柔和,把蜡烛摸了一遍,“据说,人鱼蜡烛只能等它自己慢慢燃尽,最短的一根估计也要三万年。要是直接销毁的话,和对付鸦片一个法子,用石灰烧。”
沈振中点点头,“石灰我家里有现成的,我马上去带过来在你这里弄,别把蜡烛搬来运去的了,省得夜长梦多。”
他话音一落,呼隆一声,十来根蜡烛齐刷刷一起暴燃,烧出了大军举火夜行的气势。其余几个人都唬了一跳,只有老蝠和沈振中无动于衷,老蝠纯然是眼不见为净。沈振中冷冷地道,“离了许欣然,现在你们想换人,改为带我们入局了?省省吧,论迷惑心志,我们是祖宗,立竿见影,根本不用你们这么多的水磨功夫。”
蜡烛似乎听懂了他的言语,烟形焰影打着哆嗦大大地波动了一下,又齐齐熄灭了。虽然蜡烛是灭了,却有粉色的残影在空气里开始晕染开来,每个影子摇摇摆摆扩展成模糊的人形,下面俱拖着一条鱼尾,好像在随风摆动。才有形,随后有声,其音渺渺,“诸君心意,我等必奉行,万勿伤吾魂魄。”
沈振中也绷不住淡定了,“怎么回事,把鬼招出来了?”
老蝠侧耳倾听,摆手让他们不必慌,“应该是人鱼的魂魄现身了。当年为提防人鱼的怨魂在陵寝里作祟,术士作法把她们封印在蜡烛里,困在蜡烛里出不来的。除了蛊惑之力吗,她们没有其他手段,明明白白的人,轻易上不了当。”
影子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最前面好像是领头的,“切莫毁了蜡烛,我们的魂魄会和蜡烛一道毁了。我们造化幻境,决不敢有害人之心,只是想求那个姑娘能送我们回家乡,要一上来如实相告,怕把她吓坏了,这才徐徐图之。”
在古老的故事里,她们是鱼,只有红烧清蒸的份儿。真见到了,接上话,原来她们也是人。人的喜怒哀乐才能牵动其他的人的心,沈振中一把她们当人看待,立刻觉得她们实在可怜,“既然不是真心要害人,你们的事就落在我身上,你们家乡在哪里,我送你们。”
有几百个叽叽喳喳声音同时冒出来,欢欢喜喜地齐声说,“列姑射西南,山环之。”
人鱼死了上千年,阿房宫都了无痕迹了,这么古旧的叫法不知是今之何地。沈振中没想到老蝠居然有笔记本电脑,居然还是最新的款式,他也并不用,只是因为有钱,不管什么东西务必人有我有。
沈振中按这八个字一搜索,结果一下子跳了出来,他指着地图给他们看,“原来在钓鱼岛附近,人鱼的故乡,的确不是容易回去的地方。”虽然不容易,毕竟还在国内,比嫦娥奔广寒要便利。
沈振中拜托老蝠,“你和丁宁,就在H城陪陪许欣然,帮她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我们几个去走一趟。”
可爱之前加班积累了几天补休,再并上双休日,一起用上。想去钓鱼岛,公共交通工具是没有的,整艘船他们雇不起。福建有渔民到钓鱼岛附近海域捕鱼,据市场里卖海鲜的转了弯的介绍了一个人,从中说和了价钱。他提醒沈振中,“船上的食宿条件都很简陋,你们非要去,就不要怕吃苦。这一趟也别空跑,帮我带几箱鱼回来。”
沈振中冷眼旁观,阿毛和可爱带了泳裤泳衣,打算痛痛快快玩一场,他们对中华地理一窍不通,以为既然是去亲近大海,正好旅游度假。
他们从H城到福建就用掉了一天,在上船前,沈振中先付了船老大一笔钱,作为定金,剩下的回来的路上给他。阿毛穿着夏威夷衫,用草帽扇着风,贴着沈振中,“我们走这一趟,又不是为自己的事。那个女人有钱,让她报销,怎么说也救了她一命呢。”
沈振中很赞成他的意见,“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一开口,她就哭个没完,钱的事你去和她交接吧。”阿毛期待落空,一时语塞,向娇滴滴的女人开口要钱的事,他还做不出来。
第三天,他们乘上船飘荡在大海上,船推开一波一波的白浪,头顶上有碧蓝天空,时时飞掠过点点海鸥,海风夹带着咸味和机器的汽油味。可爱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还晕船,她吐了几次到海里,海里的生物再吃掉她的呕吐物,午饭端上来的活鱼鲜虾她再不肯吃了。
四个人都不吃饭,船老大不知道自己吃惯了的饭菜这么令人恶心,以为外地人口味特殊,反正包的伙食是不退钱的。他来叫沈振中,“差不多就到这里,你们要上岛吗?我不能送你们过去了。钓鱼岛边的海域暗礁比较多,打鱼不能离岛太近,容易把船和网刮破掉。”
沈振中拉紧帽檐,“我们不上岛。以前没来过,总想见识见识,在附近海里游游泳,看看周边风景,就行了。”船老大叮嘱,“那你们自己小心,我只管一送一接,别的我可不管。”
他们撑着伞站在甲板上,看着船老大指挥几个水手从大船上慢慢放下一条小船。沈振中先跳下去,接住可爱,阿毛他们不用他操心。四个人把船挤满了,小船在海面上晃晃悠悠,大船向另一方向驶远了,双方互相看着都是越来越小。沈振中他们才放心大胆地划起船来,三根浆上下飞舞,飞速的推动小船向钓鱼岛的方向前进。
到了最靠近钓鱼岛的安全水域,可爱给每人分了一张避水符,告诉大家贴着胸口藏好,这个是一次消耗品,都是外公留下来的。
沈振中把符折成四方形放好,“那就现在下海吧,一会儿太阳更大了。”几个人依次大头朝往海里扎,到了海水中,符纸立时发出一团白光把人和海水隔离开,丝毫感觉不到水的森寒和威压。他们伸展开手臂向下行,慢慢潜入大海深处,毫无阻涩。可爱抱住沈振中的腰,他速度极快地以手臂拨动海水,如同一枚发射中的水雷,激起大量气泡。阿毛和小祥不曾学过游泳,学着他的样子摆臂踢水,由于没有负累,身体轻盈,一下子游在前头,沈振中渐渐落在后面。
许是接近故乡的缘故,他背在身上的人鱼蜡烛发出幽蓝的光束,为他们指引着前路。阿毛小祥要没影了,沈振中急的大喊,“回来,你们往哪里游?”声音在海里却传不出去。阿毛和小祥兴奋地扑腾了一会儿,发现队伍散了,又兜转回来,继续跟在沈振中后面。
越是趋近目标,蜡烛光芒越盛。等光芒亮得刺眼,他们来到一处水草遮掩向下的洞口,分开水草,继续向洞里游。游了不知多久,转而往上游,眼前渐渐开始有朦朦胧胧的映像,人鱼蜡烛的光不安分地躁动,等他们跃出水面,发现他们已然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洞窟内。洞窟中间有一条水路,和两岸等宽,他们毕竟不是鱼,更喜欢在岸上走。人鱼的老家藏在钓鱼岛的岛腹之中,路是螺旋形的,一层层地升高,往里走,两岸景象像个小村落小城镇,有民居,有店铺,在里面生活可以完全不用出去。
人鱼的魂到了本乡本水,索性现身,给他们充当导游。沈振中在光滑的石壁上用手掌揩了一把水珠,便知是人工认真修整过,不是随意的天然洞穴,是正经过日子的家园,“你们藏的这样隐秘,怎么还让人家一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