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禅准备好，会放一个纸鸢。

　　然而，柳序与初狸清楚，李薇禅回去后，定会向舒洪明告状。

　　舒洪明知道纸鸢一事，定会意识到，这是对初狸动手的好时机……所以，李薇禅放纸鸢那天，舒洪明定会有所埋伏。

　　这一点是很清楚的，柳序与初狸很容易想到。

　　问题是，舒洪明也想得到……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柳序与初狸知道，舒洪明要埋伏他们，而舒洪明知道，柳序与初狸知道，他要埋伏他们……

　　情况复杂，可柳序与初狸还是不得不去，因为城隍爷——金丹大修给了他们压力。

　　三天后，纸鸢升起。

　　柳序一个人，什么伪装也不做，大咧咧站在李员外府门口。

　　初狸在钥匙法宝中，钥匙法宝在柳序兜里。

　　柳序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他走上前，握住李员外府的门环，敲了敲。

　　因为知道与被知道，被知道与被被知道等一系列复杂的猜疑链，柳序与初狸商量后，决定直接上门拜访。

　　不是拜访李薇禅……而是拜访舒洪明。

　　舒洪明绝对想不到，他们会正大光明进去。

　　至于看门小厮会不会让他们进去……让小厮报上《心猿观照经》，想必舒洪明就会让他们进去了。

　　门很快打开，李员外家的小厮迎上来，笑面道：

　　“您请进。”

　　柳序一愣，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预案白做了。

　　他张了张嘴，犹豫道：

　　“李员外家这么好进，不用报身份什么的？”

　　小厮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上唇，笑道：

　　“姑爷说了，今天所有客人，不管是谁，都能进去见姑爷。

　　“不管是敲门的客人，还是翻墙的客人，或者挖洞的客人。

　　“不管是受欢迎的客人，还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不管是来找小姐的，还是来找姑爷的，都可以进去。”

　　小厮嘴角翘起温煦的弧度，给柳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姑爷——也就是舒洪明，虽然不知道初狸会不会亲自进去，也不知道初狸会怎么进李员外府，但他都做好了准备。

　　听了这话，柳序只能讪讪地笑，跨进李员外府的大门。

　　小厮把门关好，一旁走上侍女，她笑呵呵说：

　　“请吧，您是今天第一位客人，姑爷等很久了。”

　　柳序满头大汗，点了点头。

　　他觉得他和初狸有点蠢……不应该轻视舒洪明的。

　　舒洪明不是话本里，那种无谋少智的反派。

　　弯弯绕绕，柳序穿过许多门，迈过许多门槛，终于在一处大堂中见到舒洪明。

　　舒洪明坐在一把红木椅上，目光炯炯，看着柳序走近。

　　他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微笑道：“请坐。”

　　柳序眨眨眼，缓缓挪着步子，走到椅子前，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坐下。

　　他双腿合拢，正襟危坐，正对着舒洪明。

　　这是柳序第一次见到舒洪明……舒洪明面容娟秀，书生气十足，称得上英俊儒雅。

　　舒洪明落座，斜靠在椅背上：“不是她亲自来？”

　　柳序一皱眉：“什么？”

　　“我说，初狸没来？”

　　舒洪明似乎有十足把握，眼前这个少年是代表初狸来的。

　　“啊……对。”柳序没什么好隐瞒的，承认自己就是代替初狸来的。

　　柳序稍稍调整坐姿，靠上椅子背，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舒洪明，我还以为你满脸横肉……你长得不像坏人啊。”

　　舒洪明文质彬彬地笑：

　　“坏人么……你来做什么？”

　　他没有回应柳序的话，而是直入主题。

　　柳序装模作样，打一个响指说：

　　“我喜欢聪明人，聪明人就是直接……我想见李薇禅。”

　　舒洪明笑着不说话，伸手取茶几的茶杯，慢悠悠喝一口茶再道：

　　“你是神藏一重修为……看你的脸，今年几岁？二十？

　　“少学大人说话，你见不到小姐。

　　“你喜欢直接……那我就告诉你，让初狸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不知道你们耍什么花招，居然敢光明正大进来，但既然你来了，别想轻易走。”

　　他用和蔼的面相，说出了可怕的话。

　　李薇龙死后，舒洪明的狠厉之心有所见长。他能用轻松神色，以生死问题威胁无辜之人。

　　柳序叹一口气，虽然清楚这种情况必然会发生，但还是好奇道：

　　“你是筑基巅峰，初狸是胎息初期，你斗得过她？”

　　舒洪明放下茶杯，茶杯与茶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笑着说：“我试一试。”

　　柳序见此，肯定舒洪明有十足把握，在这里斗胜初狸。

　　舒洪明一定布置了什么手段……可能是阵法？

　　他是会布阵的。

　　柳序不动声色，悄悄掐了一卦，得出两吉一凶的结果。

　　事件总体向好，可以继续。

　　于是柳序挥挥手，继续道：

　　“别急，别急，打打杀杀不好……我和你讲一个故事，才子佳人的故事。”

　　舒洪明确实不急，他十指交叉，放在腹部：

　　“哦？你说？”

　　柳序看着舒洪明，觉得他派头十足……柳序有点羡慕。

　　虽然这么想，但柳序还是照常开口：

　　“假设，假设有一位作恶多端的鼠妖，他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相爱了。”

　　舒洪明嗤笑一声，但也没有打断，于是柳序继续道：

　　“他们两个海誓山盟，想要白头偕老……然而，小姐得了病，很严重的病，很快就要病死了。

　　“那个鼠妖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小姐一天一天，衰弱下去。

　　“鼠妖虽然不愿意，但明白小姐已经必死无疑……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

　　柳序说到这里，顿了顿，特意去观察舒洪明的神情。

　　舒洪明皱了皱眉头，好像稍稍产生一点兴趣。

　　柳序继续道：

　　“他没有想到，小姐的妹妹……呃，我们叫她小小姐。

　　“小小姐脑袋有些问题，沉迷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她为了爱，什么都做得出来。

　　“很不巧，她爱上了自己的姐夫——也就是鼠妖……可姐姐才是故事里的佳人，这可怎么办？

　　“哦，顺便说一下，因为这位小小姐脑袋有问题，家里又忌讳提到姐姐的病情，所以她看不出姐姐快要去世了……

　　“所以，她想了一个办法——自己害死姐姐。”

　　柳序啪地合掌，冲舒洪明笑道：

　　“你觉得，故事怎么样？”

　　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故事。

　　这是柳序与初狸，用算卦与推演，得出的最有可能的，李薇龙被谋害的过程。

　　舒洪明眯着眼睛，冷笑不止：

　　“故事不错，可惜毕竟是个故事。”

　　他已经没有心情维持先前的表面功夫。

　　李薇龙确实是他的软肋……哪怕是这种，听上去匪夷所思的故事，都能让舒洪明特别留意。

　　柳序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