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实力不浅,如今在二娘手上,难怪进来的时候没有被阻拦。
正愁着没有机会带消息出去,想着二姐她们能不能助家中脱困。
“其实……”
“穆清,你不必多言,你婆家的情形我虽知道的不多,也算是大致了解。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帮助府上脱困,不知你有何打算?”
我再三思量,阿茶这时端了厨房的点心,
“家里多日不曾采买,还望二娘和姐姐不要介怀。”
阿茶转身要离开,我叫住她,吩咐她几句。
适才周齐光不在,门口的守卫自然受二娘言语所迫放人进门。若是等到周齐光回过神,非要请走二姐两人,就算是公婆也不能硬留。
唯恐变故,尽早让公公定夺,抓住这次递消息的机会。
“二娘,如今我们被困府上,周齐光断不会放我们自己人出去。昨夜里我察觉身边的一个丫鬟白芷行为异样,极有可能是觊觎姚家势力之人派来的眼线。后天是文家老爷的寿辰,如果可以,希望二娘可以代替姚家,让白芷送去贺礼。”
“你的意思是,想借机试探这丫鬟的身份?还是想趁着这个契机,让我们帮你除去眼线……”
“二姐放心,我自然不是想着除之而后快,只要白芷去了文家,她究竟是何人串通,自然就会有答案。不过还是要由公公来决定,等会儿我就带你们去见他老人家,若是碰上周家人,便说是来探望……不过让二娘和二姐牵连此事,我也担心你们二人的安危,黄昏之前,还是尽早离开。万一秦翰得知你二人到此,怕也不会顾及亲戚的情面。”
“你还是先要顾及自己的安危才是,差些忘了,琳琅……”二姐让琳琅拿了药匣子,里面装着好几样药瓶。“这是薛先生让我转交与你的,上次你回德化的时候,就见你身子不适。我问了他,他只是说调养身子的补药,虽说我并不通晓医术,不过这有孕的时候,还是少服药物为好。”
“多谢二姐和先生的好意,只是现下,我也不必顾及这些了。孩子……没保住……”
“这……怎么会……二姐不知你……”
“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有照顾好,先生的东西既然送过来了,若是有机会见他,就帮我道谢一声。”我收了薛飞留下的药物,我记得他那时说过,不宜服药。他既然把药给了我,多半已经知道了昌南的情况。
我带着二娘她们去见公婆,没想到还是和周齐光打了照面,他正和公公坐在书房中谈话。
“呦,这就是你亲家的姨太太和令嫒吧,没想到这么有空,到这里来探亲啊。”
“周老爷说笑了,前些日子,刚送走老母亲,又忙于她老人家布给我的家族事务……穆清从前就和我家淮倾亲近,姐妹两个许久未见,女儿家叙叙旧说说知心话罢了。我相信周老爷对这些应该不会感兴趣吧。”二娘说话的神态,让我不禁想起孟家祖母,想来没能见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亏得自己还曾叫老夫人一声外祖母。
周齐光笑而不语,轻咳两声。
“这不是冒昧打搅,想着理应向亲家问好,虽说我并非是穆清的母亲。但我家老太太此前就将她当做和淮倾一样的外孙女疼的,我又是她的二姨娘,礼数上是要周全的,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他若有所思,只是稍微挪动,没有起身,
“那是自然的,不过我方才正与延卿相谈甚欢,这在外面忙了一上午,有些劳累……过来喝杯茶,叙叙旧,坐在这里应该也不妨碍。二太太远道而来,快请坐吧。”
我同二娘母女落座,二娘差人搬来许多礼盒礼品,
“这是我家乡南平的特色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专门赠给夫人太太还有家中的孩子,来的匆忙,也没有准备周全,还望见谅。”
“再怎么说,穆清也是老二媳妇,一家人不必见外。”
“对了,老爷,文怡婆家要办寿宴,你说我们要是不出席,多少不合礼数……不知二姨太这次可是要在昌南小住几日?”看来阿茶已经将我的意思传达给了婆母。
二娘端坐在对面,慢条斯理的回应着,
“确实是要暂住在昌南,不过因为事务繁多,手下的护院又不少,就安排在外面的住处了。有劳夫人费心。”
“这初到昌南,本应是内子尽地主之谊,带你母女二人在这明清长街附近转转,只不过……”公公瞥着周齐光,他抬眼轻蔑一笑,“最近时局动荡,我这小舅很是关切府上的安危,二位住在外面也要多加小心。适才,内子所说正是我三房大女儿的婆家,不知可否劳烦二位,代我将家中贺礼送去,聊表心意。”
周齐光这才放下手中的指甲锉,抬起头盯着公公。
“……只是我们并不知文家所在,况且贸然登门,恐会打扰。不知可有何物,能让我与淮倾顺理成章表示祝贺。”
“这好说,我手上有前些日子递来的请柬,回头再让家中的丫鬟带着礼物随你们前去,门口的人自不会为难。”公公转头吩咐淑慎姑姑。
“不知道姐夫这是准备了什么礼物,景烁也想一开眼界。”周齐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机会。
“既然你想看,倒也无妨,等会儿直接拿过来便是。”
淑慎姑姑将白芷带到书房,我瞥着周齐光,他盯着白芷,似乎防备之心并无减弱。
白芷将手上的锦盒端到公婆身旁,打开盒子,顺着画轴展开,是幅山水画。
“这是长康先生的云台山图,是我机缘巧合得来,虽未见过全图,也是难得的物件。”公公抬手让白芷收起。
“慢着……”周齐光声音方亮,起身,“景烁最近夜里看兵书,这眼神儿……好像弱了些。这么好的东西,眼看着要送人,景烁怎么能如此亵渎。”
说罢,他走过来,伸手要过那幅画。白芷怯生生的听从公公的吩咐,递到他手上。
周齐光来回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那幅画里什么都没有。
“想不到大娘舅还懂得鉴赏字画,从前家父也有收集文人字画的爱好,多半是凭着眼缘喜好。不过朝年的字画脆弱的很,若是损坏当真可惜。”大嫂忽而开口,周齐光怕是也看不出这画的名堂,故作研究。
他轻咳两声,将云台山图交到了白芷手上,小心的封装。
“这时候也不早了,入夜街上难免杂乱,连二太太和令嫒不如就早些回去休息,我派些得力的人手护送你们过去,如何?”
“有劳周老爷费心,只是母亲这次从南平带来的护院已然不少,就不劳烦您了。那母亲……”
琳琅走过来,站在二姐身旁。
“那今日,我带小女就先离开了,多有叨扰。”
婆母站起身,吩咐白芷跟随。
周齐光虽然表面上没有多加为难,我猜想他还是会派人跟随二娘她们,白芷从这里出去后的一举一动,定然会被盯上。不只是周齐光,连乾之的人也一定会出现。
今天这场局总算是布完,只能等这阵东风吹起,鹬蚌相争,我们才有机会趁乱脱身。
宴席过后,并未见白芷回府,夜里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欣溶身边的小茴过来,我以为是欣溶找我。
“二少奶奶,二少爷回来了。”
“瑾瑜?他也被抓住了?”
“不是,二少爷和大少爷带军队里的兵赶回来的,正在楼下呢。太太特意让我来告诉少奶奶。”
我愣在门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刚要跟着小茴下楼,又停住脚步。
“怎么了,二少奶奶?”
“没事……走吧。”我想见到他又害怕见到他,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怨我。
到了正厅,我看见他穿着一身军装,大嫂和婆母正和大哥说话。我站在不远处,缓慢挪动着脚步,不知该说什么?
“瑾……”我刚要开口,瑾瑜奔过来搂住我,手掌握着我的肩头。
我抱住他的背,闻到他身上硝烟的味道,喜极而泣,
“你怎么才回来……到底去哪儿了?”
他松开手,拭去我脸颊上的泪水,不知何时竟留起胡子,都快认不出。
婆母吩咐阿茶速去准备晚饭,先让大哥和瑾瑜换衣梳洗,我拿了他的衣服,走到浴室。
“这是换洗的衣服,我放在这儿了。”
“嗯……”
他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多出几道伤痕,瑾瑜回头盯着我,眼神中没有从前的温暖。
我回避过他的目光,转身开门出去,带上门,靠在外面的墙边。心中安慰着,回来就好。
晚上我回房躺在床边,想来方才在楼下,瑾瑜也是为了不让公婆担忧才和我亲近。换做是我,当初若听见那样苍白无力的解释,毫不在意的态度,也是难以释怀。
自从服过薛飞给的药物,毒蛊发作的症状开始缓解,不再像从前心悸到难以入眠。
刚睡着不久,我感觉有人坐上来,一睁眼便被抱住,我知道是瑾瑜。没有转过身,他也没有说话,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一同入睡。
后来才知道,薛飞在昌南医馆的旧友找到瑾瑜,向他说了家里的困境,让他不要现身。
他冒险去找商会的魏副会长,魏显荣帮他藏身,几经周折,打听到大哥的消息,知道是秦翰从中作梗。大哥从前的部队效忠于他,瑾瑜暗中联系大哥身边的士官。
瑾瑜查到秦翰暗中与日本人交易,以此为契机,将他从秦翰手上救出。所幸现任上将是婆母娘家父亲的旧友,最见不得背信弃义的唯利小人,这才证明了大哥受人所害。
秦翰畏罪潜逃,军中人在他执掌后又多不满,追上其住处时,早已不知所踪。
大哥和瑾瑜为了解救家里,一路赶回昌南。我那时才知道,是承德跟着秦翰,假意投敌,暗中伺机而动。事后被秦翰察觉,险些被歌喉丧命。好在有所防备,如今正在医院养伤。
之后文茵被接回到家中,整个人郁郁寡欢,再不似从前那样的天真烂漫。
她说云笙嫁过去以后,就跟着秦翰离开了昌南,这些日子都是她独自关在那边,同牢狱无差。
当初明明如何如何的信誓旦旦,如今受伤的,只剩下文茵独自一人。
白芷自打送去贺礼,就再也没有消息。我向二姐询问的时候,她说那日祝寿之后,白芷就说自己回府便可,她也没有想到白芷会失去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