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云笙嫁过去以后,就跟着秦翰离开了昌南,这些日子都是她独自关在那边,同牢狱无差。
当初明明如何如何的信誓旦旦,如今受伤的,只剩下文茵独自一人。
白芷自打送去贺礼,就再也没有消息。我向二姐询问的时候,她说那日祝寿之后,白芷就说自己回府便可,她也没有想到白芷会失去行踪。
看来我怀疑的不错,白芷可能察觉出公公让她随行的缘由,所以趁机逃离。但只要她以姚家的身份进了文家,连乾之的人收了消息,必会怀疑公公已将秘法交由文杰元。
如今秦翰歹心暴露,想必秦舒窈必回如同对待朱砂一事,将自己先摘干净。姚家脱困之前又与文家联系,连乾之应该是等不及出手,怕是和文家的联盟,也撑不住多久。
二姐还告诉我,外祖父和继祖母已经由孟家人先行护送回德化,我想当年的事,也该让外公知道。
于是提出随她们一起回德化,瑾瑜和大哥正忙着帮公公处理商会的事宜,我知会了家中,简单收拾行囊,打算出行。
下楼的时候,和承德打个照面,
“二少奶奶。”
“承德……”
我叫找他,
“这次瑾瑜能和大哥平安归来,多亏有你。阿夏的事……并非我无动于衷,等我这次归来,便会调查阿夏的死因,找到凶手……”
“二少奶奶当真无所察觉,不知道是谁吗?只可惜我有机会,却还是下不了手,所以这些日子,我也能理解少奶奶当时的心境。就算是后悔,现在也没有机会了……二少奶奶注意安全,承德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罢,承德径直离去,其实当初云笙回来的时候,我联系之前承德的话,还有阿夏和小茴描述,也觉得云笙极有嫌疑。可我一听见她那样的恳求和信誓旦旦,加之自己不愿放下的顾及,冷落了阿夏未寒的尸骨,忘记了她和承德如今的天人永隔。
无论是云笙、阿夏,还是瑾瑜,或多或少是因为我的缘由才造成各自疏离的结果。我望着窗外青葱的青桐叶,依稀还可以看到上面的青果,风光依旧,变得是人心。
我独坐在窗前,看着沿途的风景。要是在以前,阿夏那个丫头定要拉着我,说若是能摘得一捧青桐果,定要尝尝。
“穆清?”二姐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二姐……”
“我见你许久没有回去,就过来寻你。”她坐在对面的窗边,“我见你始终心不在焉,上次到府上匆忙,也没有细问。阿夏她……”
“……阿夏是为了我,才为人所害,连副完整的尸首都不曾见到。我甚至连为她寻得凶手的勇气都没有……二姐,你说我是不是个特别寡情的主子,想必阿夏九泉之下定是恨极了我。”我讽笑着自己。
二姐握住我的手,宽慰我,
“穆清,不会的。阿夏那个丫头,平日里最忠心于你,况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拿自己的命去换,阿夏也回不来。不过,我怎的一直也不见云笙,她没有在你身边侍奉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阿夏之所以身首异处,极有可能是云笙所致。一直以来,她都在替大娘和秦翰做事……”
二姐松开手,应是也没有料到如此。
“其实,上次我回德化,薛先生为我诊脉时,发现我体内中了毒蛊,也是她下的。只是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甚至连阿夏都无辜受难。如今她和秦翰成了亡命之徒,不知何时再见,若是还有机会,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也要为阿夏问一问她……”
火车抵达德化,我随二姐到外祖父那里,秦舒窈已经带连淮玥离开沈府,回了连家。
我在正厅中等候外公,别着母亲当年最喜爱的簪花,心中喜忧参半,不知道外公会作何反应。
穿堂后传来拄杖敲打的声音,我回过头,二姐扶着继祖母走在外祖父身后。
“我今日过来,是想代我母亲来问候,有样东西,想亲手交到您的手上。”我打开手上的锦盒,将里面的画轴取出。
外公接过那幅画,双手展开,里面是我在清河堂画室寻到的丹青,画的正是我母亲。
“这是……”
我取下头上的簪花,递到他手上,和画上母亲从前戴的发簪,别无二差。
外祖父顿住,拿着手上的画对比着我的面貌,眉眼上我确与母亲沈嫣相似,脸颊和唇角应是像父亲更多。
“不可能……”
“老爷。”管家过来拽住外公。
当年那场山火蔓延,若非我当时身量瘦小,父亲拼死相护,断不会逃出生天。外祖父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外公……我是小若。”
继祖母听见我的话上前,
“你说什么清丫头,你是……陆离和嫣儿的……可是十几年前,你不是和你爹娘已经……”
“十几年前,连乾之以我性命要挟我爹,方启平,母亲得知我有危险独自上山,那场火是连乾之放的。父亲拼劲力气将我救出,我实在害怕,就顺着山路跑下,正逢大雨,混乱之下滚落山坡,我醒来以后,不但忘却之前种种,也不能开口说话,被连家三姨太收在膝下。后来我听从秦夫人之命,前往昌南姚家,负责帮助连家传递消息。机缘巧合,恢复了声音和记忆……方若不孝,这些年没能代替母亲,照顾外公。如今特来请罪……”说罢,我跪在外公身前,双手端好。
“慢着……你如何证明此话为真?”
我回想起年幼时,母亲抱着我唱戏曲,说是外公曾教给她的曲目,
“外公现在,可还喜欢听那出戈阳腔……定天山。”
外祖父脚下踉跄,走过来看着我,
“你当真是我的外孙女……小若……快起来,让外公看看。”
“方若不孝,不敢起身。”
继祖母把着二姐的胳膊,脚步急匆,弯下身子,
“老爷,我记得你放有嫣儿一家人的合影,上面是小若五六岁的照片。仔细看着,这孩子还真像,难怪我初次见她,就觉得熟悉。快起身,你外公这些年总是为当年的事自责,觉得是他没有照顾好你母亲,还有你外婆。为此才留在德化,希望可以寻找慰藉,万幸,你大难不死。快起身,快起来……”
二姐在一旁想必也是云里雾里,事到如今,我便不想隐瞒。况且继祖母对二姐颇为信任,这次患难与共,我与沈家血脉相连,二姐又是沈家的儿媳,那便有权知晓。
我也曾想过,虽说连乾之与我有家族之仇,但她再怎么说也是连家二小姐,不管连乾之如何,打破骨头连着筋。我不会因为连乾之的恶行衍射到二姐的身上,但也无法让二姐定要站在我这边。何去何从,都是由她自己做主,但在我心中,只要她认我这小妹,就永远是我的长姐。
我将自己在昌南的境遇告知外祖父和继祖母,也将其中的顾虑说出,希望他们能保护好自己。
正与二老说着,琳琅慌张的跑进来,
“小姐,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好好说。”
琳琅缓口气,这才平下心,
“适才传回消息,说大少爷……大少爷没了……”
二姐惊起身,我与外公几人也是惊异,连淮豫从前虽跋扈无礼,但终算不上大恶之人。这些年也是因为秦舒窈的教子无方,才处处嚣张无度。
“怎么回事,说清楚。”
“琳琅也不知,大少爷的尸首已经送回,听府上其他的丫鬟姑姑说,大少爷本随表少爷到前沿,欲一展宏图。说是得了军官重视,得一军衔,做的也算是不错。前段时间阵前战乱,大少爷这才……”
“公公,婆母,淮倾可否回府一探?”二姐转过身。
“毕竟是你长兄,理应回去……”正说着,沈谦进了正厅,现在应该是叫小舅才是。这样一来,我以后岂不是要将二姐改口为小舅母了?“皓尘,正好,淮倾家中有事,你不如就同她到府上去看看。”
小舅还不知道发生何事,见我站在不远处,
“穆清……怎么在这儿?”
“今天来这儿的,可不是连家的三小姐,连穆清……”继祖母走上前,“她是你的亲外甥女,方若,自然要回我沈家。”
“母亲……”小舅盯着我,来回打量,“您是说我长姐的女儿,我的外甥女,是穆清?”
“不错。”
“这……”
“好了,皓尘,这些等你回来的时候再慢慢解释。连家出了事,你赶快随淮倾回去才是。”
小舅答应着,两人出了沈家,琳琅紧随其后。
我现在的身份不宜再出现,上次回德化的行踪暴露,想必秦舒窈已经发现我知道自己身世一事。
一直到夜半,二姐才回来,她告诉我传回的消息的人,说是瑾瑜和大哥杀了连淮豫,秦舒窈已然是将这罪状扣在姚家头上。瑾瑜之前见过连淮豫,手上应该懂得分寸,就算是真的不得已,回家的时候,也该对公公说起这件事,早有防范才是。
除非他和大哥是想担下这个责,如若不然,还是尽早通知昌南家中,好在我现在人在德化,及时知晓。二姐这两天会频繁到连家,我也能得知那边的消息,有孟家的庇佑,连家又出了事,想必外公这边暂时不会有危险。
“对了,我回去的时候,没见到父亲。凝瑛姑姑说,父亲因为生意上的事,前天就已离家,她也不知爹去了何处。家中因为大哥的丧事,乱作一团。从我回去的时候,大娘就一直守着大哥的尸身,哭到昏厥。醒过来以后,也是精神恍惚,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有凝瑛姑姑能说上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哥是家中的嫡长子……其实我这些年无意中按着回忆摸索出自己的身世,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不希望将你牵扯进来,就像现在的境遇。我深知自己应该追究的是谁,我本想放弃旧事与身份,不到万不得已,我断然不想伤害任何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