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才恋恋不舍挪开眼神,望着脚下的路,原是碧草丛中,有一条小径,不过被草遮掩,走得近了方才看见,沿着小径,直入湖畔,湖畔有几间茅舍,想来就是独孤说的捕鱼人家,湖边泊着两三只乌篷船。
那渔家赤脚卷袖,一身蓑衣斗笠,已是穿戴齐整,扶着船尾,只等我们上船。
江看了眼湖中迷雾,问道:“雾大!可会迷途?”
那渔家笑道:“比这大的雾都能捕鱼,这算甚雾大,小官人尽管放心…若是实在不放心,那就待天晴了再去也不迟,只是…若是不去,我可要拉着浑家捕鱼去啦!”
我却极是兴奋道:“拉上你的浑家,我们看景,你们捕鱼,一道呀,我们还可看看你们捕鱼呢!”我可没这么近的见过撒网捕鱼,不由好奇不已。
那渔家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娘子玩笑呢,既要带你们游湖,如何捕鱼,这鱼捕捞上来,放了船舱,那就是一船的鱼腥味,还不得熏着客人!”
独孤在一旁笑道:“待我们下了这船,还带着一身鱼腥味,只怕是委实不妥。”那渔家跟在一旁打哈哈。
我悻悻回道:“那岂不是耽搁你们捕鱼了?”
江一壁扶了我准备上船,一壁笑道:“不耽搁,我们多付些铜钱就是了,那鱼还在…”
独孤先上了船,却是上了船尾,又指着船头,示意我们上船头,江点头,扶着我上了船头。
这时候却听得有唤人:“娘子!娘子!你们的桂花酿!”我们一并回头望去,原是酒家的娘子追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酒筒,几个当酒杯使的小竹筒。
江立时准备敛衣下船,渔家却摆了摆手,径直向那酒家娘子走去,接过大小几个竹筒。
那酒家娘子嘱咐道:“下了雨湿气重,娘子不妨饮些酒可祛湿气,只是在船上,不可多饮,小酌即可。”
我急忙裣衽行礼道:“多谢娘子!”
那渔家将竹筒递过来,又对酒家娘子道:“您放心吧,我带了他们出去,自会看着的,您回吧!”
那渔家将船推出湖面,跳上船尾,又从船篷里拿出竹篙,手一撑竹篙道:“是哩,小官人说的对,这鱼还在,跑不了…”,脚下这船就像鱼一样直插湖面,推开凌凌波光。
我们就这样一头扎进白雾中,眼前雾气纷纷倒退、散开,竟似让开一条路,雾中湿润的气息充盈眉梢、鼻息、脸颊,我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忙伸手拉住身旁的他。这才发现,他其实一直在扶着我…
小船逶迤,碧水凌凌,白雾迷离,今夕何夕,与子同游…
小船渐渐深入湖面,湖水渐深,湖面却似乎变得狭窄,隐隐青山破雾而出,就在眼前,被雾气烟煴着的,那些赤橙黄绿各色枝叶跃跃展开,竟显现出润润的亮,愈发的浓艳夺目,却又处处透着清新盈然。
小船似乎沿着山壁转过,眼前忽的豁然开朗起来,原来还有更大的湖隐藏在山壁之后,在群山环绕之中。
叫人整颗心不禁狂跳了起来,整个人空了,只怔怔望着眼见…
小船缓缓摇进那荡漾开阔的湖面,丝丝缕缕,似聚还散,左右流之,蜿蜒逶迤,且浓且淡的白雾,弥漫其间,隔开了层峦叠嶂的融融山峦,只余远处影影绰绰山影犹在。
有那一刻我彻底失神,全不知身在何处,恍如身置无人之境,忍不住就抓紧了他,他亦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耳畔是他的声音:“南儿…”
不禁回应道:“我在…”
忽尔一阵鸣响,响彻天际,惊破苍穹…我们一起回首,正是身后的独孤,不知何时,持一管短笛,正在吹奏。
清越的笛声直入云霄,荡荡于烟雾迷离,平波无语的湖面上,轻轻泛起的涟漪恍如被这笛声激起了回应。
惯了低沉、呜咽的萧声,第一次这样近的听到清脆、悠扬的笛声,又是在这样微雨后、迷雾中,朗阔的湖面上。
整个人似乎都随了笛声而去,直上那九霄云、再重天,心仿若被提到了嗓子眼,忽而又回还于山长水阔的湖面上,带着洇洇水气的风,抚开脸颊上的发丝,迎风而舞…
再随之,声声婉转沉沉浸入湖水中,只想幽幽酣眠,不再醒来…
我只觉如饮了陈酿一般,沉醉其间…
腰间一紧,他已伸手将我拥入怀中,在我耳畔轻声道:“可惜了,再有你的琴声就更好了”
我却想说,哪里还要其他?有了这笛声,已是最好,再有,皆是多余。
他在身旁轻声叹了口气,道:“竹兄似乎有伤心事,只不与我们说。每次见他吹奏笛子入了神的模样,总是让人觉得他在暗自神伤。”
袅袅余音散去,我回首看向独孤,却看不清独孤的面容,迷雾翻涌,起风的缘故吧,发丝也随着飞舞起来,我那真红色的衣襟在聚散无凭的雾气中,猎猎撕扯,小船似乎被吹向一方…
他揽着我道:“南儿,我们到里面坐下吧,风大了!”他一壁扶着我躲进船篷,一壁大声唤道:“竹兄!风大了,避一避吧!”
独孤只坐在船尾接船篷处,伸了头道:“我已叫渔家回去,今日风大,改日再来游就是了!”
江点了点,不在言语,却是极力替我挡着风…
待风慢慢静下,他倒了那桂花酿递与独孤,独孤又递与渔家,渔家仿佛道,这酒是女子喝的,没劲儿!独孤笑了笑,饮了一口道:“尚可!”
江笑着将酒倒与我道:“咱们喝!”我二人自斟自饮起来,酒一下肚,浑身渐渐暖和,这才知觉适才起风时,只顾着看景听曲,竟没发觉手脚都是凉的。
他似乎也发觉了,看了看我道:“回去让襄妈妈给你煮点姜糖水,再泡个澡,暖暖!”
其实喝着桂花酿,手脚已是暖和过来了,只是想想以往易受寒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心头却是对那酒家娘子好生感激,若不是她撵着将酒送了过来,我今日只怕真是要受寒,想起母亲说我任性,不知事,果然啊!我与他都是这样的货!
湖上迷雾渐渐散去,我们似乎不是原路返回,一路山壁与之前不一样了,五彩的枝叶少了,却见山石嶙峋,颇有料峭之意。间或有鸟鸣之声,抬头望去,却不见踪影。仿佛那一阵风,把我们吹向了湖的另一头。
听得那渔家一壁摇撸,一壁道:“今日里头那大湖,只游了一半,最里头若是靠岸,那座山可以爬上去看看,镇子上祠堂里的那位老爷说山上景好,像官人这样的读书人爱去,官人、娘子若是还想去,捡个晴天,尽管来找我,我带了你们进去,还可钓了鱼,我给几位烤鱼吃,游山玩水也别饿着!”
江眼睛一亮道:“是啊!可以垂钓啊!竹兄,下次一起来垂钓!”
独孤笑应道:“好啊!等你们安顿好了,再来就是!”
下了船,渔家寻了牛车送我们进了镇子,独孤又找了轿子,我也累了,坐上轿子,才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