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婆子委实是个勤快人,见不得活计,但凡看见,就要做了,一刻不闲着。襄妈妈拉着她道:“这里可不是你那农家小院,哪来那么多活计,快歇着吧!都没想到你今天就来呢…”
迎儿噘着嘴,对我道:“姆妈越发要嫌我懒了!”
我轻笑道:“怕甚!有我陪着你呢,你忘了,我可是你的先生!”
是啊,我们都是被母亲嫌弃的懒孩子…可如今,我真是想再被母亲嫌弃一次…已不知何时…
下午,难得他回来的早,娄婆子很是恭敬的行了礼,才道她家侄儿也在学堂里读书,还与她说我们江先生是位很有学问,很和善的人。
看着娄婆子眼神里的兴奋,我都疑心是不是看错了人,他却是一脸温和道:“今后要辛苦您了!”
一进屋,转身从斗篷里拿出一摞纸道:“拿去给迎儿写字吧!”
看着他松快的眼神,一扫前几日阴霾,不可能是因为见到娄婆子啊,那是为什么?
我一壁帮着他脱下斗篷,盥洗了,换了衣裳,一壁瞪着他,还不老实交代!他却笑嘻嘻道:“南儿怎么了这是,不喜欢我早回家呀!”
我冷哼一声道:“我喜欢你日日都早回家,你能做到么?”
“能啊!以后应该可以啦!”他伸手伸脚往摇椅上一躺,惬意道:“也轮到我舒坦舒坦啦!”
我心里咯噔一下,深觉有人要倒霉了,肯定不是我就行了。
端了茶给他,问道:“说吧,是哪个倒霉家伙惹到你了,你这是怎么了人家?这么高兴!”
他含蓄的得意道:“南儿!怎能这样说你家官人呢?适才那娄婆子不是说了嘛,你家官人是个有学问的和善人!”
我不禁笑道:“你这是要有学问的,和善的,让人倒霉啊!”
他瞪了我一眼道:“胡说!不过…南儿,你可真是聪明…你怎么猜到的?”
果然吧,我笑着扯他道:“还不快说!”
他嘿嘿半晌,吃了茶方道:“既要考试,必要将往年的考试题都收了看看,正好竹兄那边也有一个学生也要考,我就与陈管事商议,想法子四处收了之前几次考试的答卷,最好是朝前几名廪生、增生的,案首就不用了。那陈管事拉着我就与那位老爷说了,老爷一听就明白,张罗着找去了。嘿嘿,我这个先生可是尽了力的,陈管事也说,这之后再说这次不成,下次来,也才叫人信服!”
我点头道:“是了,那时候,你也抱着誊来的试卷,看了好些日子的…就怕他不肯好好看…你还要辛苦盯着…”
他精光一转道:“我要他统统给我背下来,背给他爹听!”
我笑着叹道:“你也算是为他尽心了,他若是能背下,且能与他父亲好好说说,那文中的诸般道理,也能大有长进。”
他摇头道:“但凡他能用心背下,就能有极大进益,但是要用心啊!世间万物,逃不过用心二字!”
娄婆子就是个做事用心之人。
自从离了家,到了宅子里,洗衣服就只是洗,不再上浆。襄妈妈也没这个习惯,我和迎儿更是只听过,没见过。
那娄婆子却是收了淘米水,将淘米水煮了,认真将我们的外罩衫都过了浆。尤其他的罩衫,上过浆之后,整件都显得挺括服帖,穿上整个人都精神了。
襄妈妈笑道:“如今可算来个了整齐的人,我们都是混过的!”
我急忙拉着襄妈妈,谢她道:“多亏您帮忙找来了这么个整齐的人,我们都省心了!我这是第一次见识呢!”
襄妈妈柔声道:“娘子是个善心人…在家里必是丫鬟婆子伺候着的,哪里去见识这些…”
说是只去三五天,襄妈妈还是将宅子里的事项,都嘱咐了一通。娄婆子也答应过了节,在襄妈妈回来之前,先住进来。
襄妈妈就让迎儿走之前将西厢房腾出来,小丫头不高兴了。
抱怨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要搬呀!她要住进来,还有后罩房呀,收拾出来就行了…”
我劝了她道:“你不是说天冷了,还是小时候和姆妈睡一起暖和,如今你可以和襄妈妈睡一起了,多好!”
襄妈妈也道:“那后罩房一直没住人,如今就是收拾了,也得收拾许久,还要拿碳火把屋子熏暖和了,才能住人。这娄妈妈以后日日都要来,也得有间屋子给人歇歇脚啊!”
看着迎儿不高兴,我却也明白,小丫头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习惯了。寻思着,便与襄妈妈和娄婆子商议,打开后罩房看看。
后罩房在正房背后,一溜三间,都是做了库房,搁东西用。门一打开,里头灰扑扑不说,还阴冷潮湿。夏天或许还好些,如今入了冬,我站在门口都觉得,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就像襄妈妈说的,收拾好了,还需碳火熏它几日,才能住人。
我一见这模样,就打消了念头,转头就道:“还是麻烦迎儿搬了吧,到了夏天天气暖和了,再来收拾!”
娄婆子却道:“这里挺好的,好歹是青砖瓦房,收拾了不比前头差,妈妈若是放心,我就来收拾了,您这三间搁的东西不多,就并一起,腾出一间来,尽够了。”
襄妈妈不好意思道:“这些东西都不值几个钱,没甚不放心的,就是成年的不去用,积满了灰尘,收拾起来麻烦,您不嫌弃,就等我们回来,一起慢慢收拾了。”
娄婆子没说什么,这就商量好了,襄妈妈仍旧叫迎儿收拾西厢房,我悄悄告诉迎儿,这是暂时的,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就收拾后罩房,小丫头这才不瘪嘴了。
哪知,午饭后,大家歇个晌的功夫,娄婆子就悄没声的,开始收拾后罩房了。晚饭前,她一身灰的回到前头,我们才知道,都已收拾的差不多了。襄妈妈急忙打了水,帮她梳洗了。
那后罩房里外,抹去了灰尘,每样东西归置的整整齐齐,屋子也打扫干净,看起来敞亮许多,竟是有些可以住人的模样。就这半天的功夫,我只觉她是在变戏法!
这下子,迎儿愧疚了,转身就去收拾她的物件。还与娄婆子说,她一直想搬去与姆妈住的,叫娄婆子就住在西厢房。
晚间,我吃着茶对他道,我们怎么这么福气呢,遇到的都是好人,还能干,比我能干多了!
他停下笔,笑道:“只能说我们南儿是个有福气之人啊!到哪儿都能遇到好人!”
这些日子,他的试卷收集的差不多了,正在誊写。我知道,他是打算誊写一份给独孤那位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