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得知要去他舅舅家过节,瘪着嘴问襄妈妈,她可以不去么?襄妈妈瞪着眼睛,反问她道:“你说呢?你从小你舅舅那么疼你,请了你回去过节,你还不去?你倒还有脸问我?”
我急忙劝了襄妈妈,迎儿孩子脾气。襄妈妈叹气道,真是被惯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
看着迎儿腰杆挺得笔直,认真的一笔一划在写字,我就想起我在家,大抵也是这样不知事…
离了家方知家里好,懂了事方知世间难…
看着迎儿渐渐有些成型的字,委实有些得意乎,不打扰她了。拿起针线簸箕,我这些日子在给他缝袜子。
迎儿写完一张他从学堂顺手抄来的纸,抬头看着我,轻声道:“娘子,你别担心,这人慢慢找,有我和姆妈呢,我都想着,要不您和官人,与我们一道去舅舅家吧,我们还是在一处,多好呀!”
小丫头这一句“在一处”叫我心里暖暖的,轻声笑到:“傻迎儿,你舅舅是要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节,我们去了算什么,没事的,我们就在家里歇着,官人这些日子也累了,正好叫他歇歇。”
迎儿瞪着大眼睛道:“官人还说若是找不到人,他来给您做饭呢,他歇着,你们吃什么?”
我立时笑的放下针,问道:“官人真是这么说?”
迎儿点头道:“是啊!姆妈也听着呢,您可以问姆妈!听得他说,我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会做饭?”
我忽的想起成亲那日,他给我煮了燕窝羹,浅笑道:“官人确实给我煮过燕窝羹的!”
迎儿不信道:“您吃了?能吃吗?”
我笑着点头道:“尚可!”
“哼!您就护着他吧!反正是您吃,能不能吃您自己知道,左不过不好吃您也认了…”小丫头抿着嘴笑我。
我不禁骂道:“这个坏丫头,以后再不护着你了!”
我思忖着,寻个时间,让他做了吃食给迎儿,襄妈妈尝尝就知道了。
到了晚间,他却叹着气告诉我,那位老爷请他少歇两天,说是二月的童生试,没几个月了…
我们一直听着是三天假,本来打算着,节里雇了马车,去看看独孤,天冷路不好走,就一天去,一天回,他还可以在家歇息一天。这么一来,肯定不成了,难怪他一脸不高兴。
他忽的拉着我的手道:“你说,我是不是个非常不称职的先生啊,我怎么觉着他们这一家子,赶着明年二月的童生试,就是痴人说梦!我都觉的,我怎么变成这么一个黑心肠的先生了!”
我想笑又忍着道:“嗯,你的学生长能耐了,看把你给逼得,心肠都黑了!”
他瞪着我道:“南儿,我冷呢,你抱抱我,捂捂我,兴许我的心肠又洗白了…”他瘪着嘴看着我。
我忽的想起襄妈妈那句话,“真是被惯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
被惯坏的先生,这天晚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各种闹腾,我忍无可忍,安耐住道:“要不,你直接与那位老爷说了吧,明年不成,下次吧,好好准备了,下次再来,这次就算是历练一番,也是好的呀!”
他一脸郁闷道:“我早想说了,陈管事不让说,他说,还不到说这话的时候,这时候我说了,那位也不会信,倒还教那位疑心与我,还要折腾些事情出来,叫我忍忍,我这边安生了,大家都安生!”
我不禁倒:“这不是早晚要说的么?”
他点头道:“我估计啊,这位陈管事又在谋划着什么了,我也懒得问了,到时候他自会知会我,这一个学生就要把我累死了,唉!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么?是怪我当初太淘气,教我的先生伤神了?这是报应么?”
看着他这样子,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却也知道,他是真的辛苦了,只是那个学生若是还这样,以他的性子,只怕那个学生要有的苦头吃了。
襄妈妈找来的娄婆子,是个极利落干练的妇人,就住在镇子外的村子里,如今秋收完了,农活干完了,农家也就歇下了,身子骨好的,就来镇子找活计,补贴家用。
她一听说三顿饭,洗衣洒扫,就说简单,问起厨艺,娄婆子直接就手煮了晚饭,我想着他爱吃泡饭,就点了泡饭,其余就让她进厨房自己看着办。
腊肉菘菜泡饭,凉拌萝卜丝,红烧羊蝎子,素炒豆芽,担心我们不够,还烙了张饼,香喷喷的葱油饼,整整齐齐五样,除了盐重,其他都好。
迎儿偷偷告诉我,这娄婆子舍不得放油…我笑着捏了捏呢迎儿的手…
我再叫她少些盐,倒正合适我的清淡口味。
我思忖着她家也要过冬节,就叮嘱她,冬节前两天过来,提前来了好与襄妈妈商量着,把过节要用的备下,过节那天就不用来了,在家好好过个节,我们二人自己折腾了过节,过节第二天再过来就是了。
只是早上他若要上学堂,早饭时间她可来得及?她笑道:“这个不算早!下地干活有时候比这个早,也要去的,只是要来敲门,怕吵得娘子官人一大早摸黑来开门!”
襄妈妈劝她直接住进来,她说先做着,再与家里商议。
晚间,我与他一说,他极是乐意,说是他一大早起来开门,襄妈妈却说,最好她们母女不在的时候,那娄婆子能住进来,我也有个伴。等她们回来了,早饭就不用娄婆子操心了,只管着其他的就好。
哪知那位娄婆子却是个实心眼的人,第二日一大早就来了。
我和迎儿正备着,在火盆上烧些热水来洗衣裳。井水越发的冷了,襄妈妈却数落迎儿,知足吧,井水可比河里的水暖和多了。
娄婆子一进来就问,这盆里的衣裳是要洗的吧?我点了头道:“等着烧些热水洗,井水太冷…”
那娄婆子瞪着眼看了看我和迎儿,弯腰端起木盆,笑道:“大冬天能有井水洗衣裳,好福气了,哪用热水!”
再不看我们,蹭蹭端到井台边,挽起衣袖,三下两下打起井水,找了胰子,洗将起来,看得我和迎儿一愣一愣的。
我想起一句话“低头干活的人”大抵就是这样人吧,我忽的就对这位娄婆子心生敬畏。
莫名想起父亲曾经说道:“…如今都只道是低贱者的那些农人,匠人,商人,却有着真正的良善与诚信…是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困苦,依旧低头干活的人…这样的人,才能叫人真正心生敬畏…”
仿佛是有人说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父亲当时没说什么,同我们一道听着,回头却对我和他说了这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