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温柔看着我道:“南儿喜欢就好,我们就哪儿都不去,这时候天寒地冻的,也不适合,开了春,暖和了再说吧…”
我想问他这是想去哪儿?还没问出来,自己就有了答案,他最想去的还能是哪里呢?他说了很多次的,是书院啊!
可我最担心的,还是他今日生气的事情,我正犹豫如何问,他已叹息道:“那位公子涨本事了,我等了一上午都不见人影,吃过午饭,才摇着出现…”
我一愣,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见他直摇头,急忙伸手给他捋了捋胸口,帮他顺顺气,不禁问道:“那位老爷可知道?”
他拉着我的手深吸了口气道:“不用了,气过了,不气了,不值得…肯定不知道啊!…好容易来了,就对我说,那些答卷他看了,但是没背,他说他觉得不需要背,还说服了他父亲,也不用在他父亲面前背了…”我挣开他的手,端了茶盏给他,吃口茶消消气。
我委实不能相信,那位小公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与他也算淘气的,可这样的想法、做法,却是一星半点都没有过的…难怪他气成那样…
我不禁道:“看样子,咱们家里的夫子还是有福气的了,难怪不论咱们怎么淘气,夫子还是欢喜的…”
“噗嗤!”他一口茶喷了出来,茶盏也差点撒了,忙不迭将茶盏递给我,我接过茶盏搁一边,拿了帕子给他,他擦了脸,仿佛被呛到了,咳了两声,掀开斗篷起了身,我接过斗篷,帮他拍着背,他又咳了两声,端起茶盏,吃了口茶水,才慢慢止住了咳,看着我,笑道:“南儿,你啊你,真是的…”
我怎么了,至于么?
见他没事了,我拿起帕子擦拭着斗篷上的茶渍,还好,就几点茶渍,帕子一擦就没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他今日总是在叹气,看着窗外,轻声道:“我却还是觉着…有些对不住起夫子,那时年少不知事,确实淘气了,如今自己做了先生,方明白,那时候夫子的一片苦心…”
我抱着斗篷,站在他身后,轻声道:“待我们能回家了,我们去看看夫子吧!”
他回首看向我,轻声道:“你说,夫子会不会还在念叨着,要我去考个进士?”
我轻轻颔首道:“估计要念叨一辈子,你可要心里有底,才好见夫子…”念头又一转道:“也不一定,你这些年,家里都不愿意多待,夫子多少也明白,你心不在此…兴许什么时候就想开了,想明白了呢!”
他眼睛一亮道:“对,定是这样的,夫子多智慧呀,他可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那一晚,我们都变得很唠叨,絮絮叨叨说起儿时的事情,我那心底却是在反复想着…我们的孩子…会是个什么模样?只要一想到这里,这颗心就跳的厉害…
我就是觉着,如今不是时候…万一…怎么办?
我真想问问他…他可有打算?
几次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又咽了回去…
而他的眼神,教我问不出口的,也是他的眼神,那一晚上,他的眼神似乎在闪躲着,我莫名就觉着,他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
他依旧是他,我也依旧是我,只是,我们都有些事情,不知如何说出口…
那晚上,他有些急,有些心不在焉,而我想着孩子,也有些闪躲,他却一整夜都抱着我,他的呼吸,一直就在我的耳畔…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我却有些后悔,只顾着安慰他,却没与他商量一下,如何对付那位小公子,小少爷,那位在家里只怕也是个祖宗,小祖宗…
儿时,我和他一淘气,乳母就是这么叫我们“我的小祖宗啊!”
也不知乳母的身子好些没,这几年她身子一直不好,一直在用药,清儿和灵儿还偶尔过去看看她,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我如今…
娄婆子是个闲不住的,扫了雪,收拾了厨房,就开始纳鞋底,我是没这个手劲儿的,以前给他做的鞋子,也都是针线上做的鞋底,我裁剪、缝制了鞋面,上鞋底也是灵儿帮着的,有一回,他拿着鞋子就问我:“这么厚的鞋底,南儿怎么做的呀?戳到手没有?”
我惊讶他怎么知道,我上鞋底差点戳到手,也不瞒他,就对他道:“鞋底是针线上做的,我可没这本事,就鞋面是我做的,你别嫌弃啊!嫌弃就还我!”
他把鞋往背后一藏,笑嘻嘻道:“不嫌弃!不嫌弃!好容易给我做双鞋,哪能嫌弃,喜欢还来不及呢!得空再做一双吧,好换着穿呀。”
还做?!等着吧!!
针线做的委实冷,果然化雪比下雪冷啊,起身烤了手,去西次间看看他收集的卷子,寻思着得想个法子,让他出这口气啊,不能只我们被气着…
他不肯背卷子,可见素日也是不肯背书的,哪能不背呢,不把这些都记下,如何能成了自己的呢,临到用时,如何信手拈来,还是要叫他背…
与那位老爷说说,这读书哪有不背书的,所谓读书,不过是把别人的书,变成自己的认知。然后凭着这份认知,去看大千世界…
我寻思着,他今日应当也会早些回来吧,哪知却是天黑透了才回来,进门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从考场出来的模样,这究竟是谁要上考场啊!
盥洗了,换了衣裳,仍旧往躺椅上一趟,四脚四手伸着,眼睛却是睁的大大的道:“我收拾了他!”
我忽的升起一股寒意问道:“如何收拾的?”
他嘴角轻轻扬起道:“背卷子,也不多,上午一份,下午一份,背完了走人,不背完,我陪着他,熬着,耗着,谁怕谁…”
我轻叹一声道:“其实你是在为他好啊!不然你只不管他,由的他去,他这时候高兴了,将来早晚后悔的…”
他却笑道:“这话说得,很有点夫子当年的意思了…”
我不许他再扯远了,拉着他,依旧问道:“他可还听你的?”
他笑着举了举手道:“我可是有戒尺的,只是以前从来不想用,大不了用一次呗!”
我愣着问道:“真打了?”
他笑道:“我才拿出来,往书案上一放,就乖乖去背了,这个小滑头,机灵得很,就是不用在正道上!”
我看着他这模样,轻声道:“你这话就是当年夫子的,一模一样,说的就是你!”
他立时沮丧道:“所以啊!南儿,我这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了!”
“先生,娘子,先吃饭吧,都饿了吧!吃了再说!”娄婆子端着拖盘进了明间,打断了我们。
是啊,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