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婆子一进门就道:“郎中说那药吃了,怕娘子没胃口,叫我熬山药粥,这粥养胃,我加了排骨,人还是得吃肉,不吃肉没力!”
娄婆子揭开砂锅盖子,顿时香气满屋。我顾不得浑身疼,就挣着起身,迎儿急忙来扶着我,半躺在床上,靠着迎儿,娄婆子盛了一碗,用勺子搅拌着,帮我吹凉了些,抬了勺子要喂我,我却不习惯别人喂,手还好,不像腰背那么疼,端着小碗热气腾腾的粥,勺子舀着一口一口吃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只觉一股子热气在身体里慢慢升起,渐渐有了些力气。
娄婆子笑眯眯的絮叨着:“您慢慢吃!有点烫!那郎中说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要过年了,您快些好起来,我再做些好吃的,给您补补!都补回来!娘子吃不吃甜口的粥?我给您熬点芋头大枣粥,这个粥甜口的好吃!”
迎儿好奇道:“我没吃过这个甜口的,好吃吗?”
我吃了一碗,肚子里有东西了,舒服多了,身上也不觉的那么疼了,笑道:“只要好吃,我甜咸不忌,娄妈妈做了,我们一起尝尝!”
娄婆子高兴的应了,就手又盛了一碗,搅拌着,帮我吹凉,我却有些倦了。
一直扶着我的迎儿,伸手指着一边碟子里的糟货道:“娘子尝尝这个,是姆妈新做的糟鹌鹑,鸭子和鹅这些水里游的不能吃,这是天上飞的应该可以了吧!”
我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总有奇语惊人,推了她道:“你来撕开,我们三人一道尝尝!”
迎儿轻轻松开我,扶我坐稳了,才起身,端了个小杌子坐下,撕了起来,我尝了几口,襄妈妈做的糟货仍旧带着些许的酒香,味道正正好,我却没有胃口,尝了尝就放下了,娄婆子和迎儿都说味道好,收拾起来,等我好了一起吃!
娄婆子还说改天要去问襄妈妈,这糟货的做法可有秘诀。
恍惚听得有开门声,脚步身,还有他的声音。
约莫是那位管事要走了,迎儿悄悄起身探头看了看,又站直了跟出去,片刻之后,再听到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他道:“…娘子何时醒的?可用了吃食?…”
迎儿道:“…有大半个时辰了,吃了娄妈妈熬的粥,还有糟鹌鹑…”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人也进的屋子,他一阵风的进来,看着我,脸上浮起笑意道:“南儿可好些?”坐我身旁的娄婆子急忙起身让了他。
他顺手接过娄婆子手里的碗道:“辛苦娄妈妈了,我来吧!”
娄婆子笑道:“这粥不烫了,娘子可以试试看!”说完,就拉着迎儿出去了。
他来喂我,我是乐意的…他喂了小半碗,委实吃不下,摇头让他搁下,指着糟鹌鹑道:“这是襄妈妈新做的,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他看着我,欣慰道:“可算是醒过来吃东西了,昨晚你可吓着我了,就那么一直睡,迷迷糊糊醒了就叫疼,我都不敢碰你,只轻轻抱你,你都皱眉头嚷着疼,还疼么?”
我摇了摇头道:“好多了,吃了东西,也有点力气了。”
他这才搁下碗,拉着我的手道:“郎中说,伤口不大,在头发间,看不出来,只是磕到头,还是要好好养养…还有腰、背有磕伤的淤青,我给你擦身上的时候,看着还有肩头也有,我们慢慢养,只是这些淤青,怕是要疼些日子,需得慢慢养,其它南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手和脚疼不疼?昨晚一直想问问你,又怕吵到你瞌睡,就想着等你醒了问你,郎中也说,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他好改方子,本来要用银针,我担心更疼,就没答应,你如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呢?”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一车话,摇了摇头道:“难怪我睡着肩头不舒服…手脚没事…”
正说着,就听脚步声近了…
“先生!娘子的药热好了,郎中说饭后歇上一两刻就可以吃了,先生看着时辰叫我,我就端上来!”娄婆子在门外道。
他回身应道:“知道了,娄妈妈来把这些收了吧,南儿吃好了!”他一壁说着,一壁就收拾了起来。
娄婆子进来端了出去,临走还道:“那我就看着时辰端药来了,娘子忍忍,可别睡了!”
我确实又想睡了,我怀疑这药里头有安神的,他已应声道:“我陪着她说话,吃了药再睡!”
我看着他,脑子里木木的,恍惚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要说些什么?
他拉着我的手,低下头道:“南儿…昨日是代我受气了,昨日我给那位小姐没脸,结果她把气撒你身上了…南儿,早知这样,我就应当把她轰走,彻底撵出学堂,这样你来的时候,就碰不到她了…我还是心软了,南儿…”
我大吃一惊道:“你给她没脸了?”这句话委实大快人心!
他苦笑道:“那位小姐自己找了没脸,她也来送点心,还算计好了人人都有,让那丫鬟端了一碟子给我,当着学生的面,就问我爱吃什么点心,委实叫我没法给她脸,我直接道,我只吃我家娘子做的点心,将那点心给了他弟弟,结果,你猜她弟弟说什么?”
我哪儿猜得出来,急问道:“说什么?”
他笑得坏坏的,道:“说他每日都要吃几碟子,吃怕了,给别人吧!还对他姐姐道,你以前不做点心啊,这些日子发什么魔怔,见天做点心,找点其他事做不行吗!虽说这手艺是渐长了,也架不住天天吃啊!”
我二人都笑了起来,一笑又惹得我身上疼,又忍着笑,哼哼了起来,他急忙安慰我道:“不说了,不说了,不该说笑的,本是想着叫你高兴高兴,忘了你身上疼…”
我摇着头,笑道:“没事的,我说她昨日怎得像个疯婆子,原是被你们给奚落了…”我忽的想到,盯着他,问道:“她天天送点心来?”
他摇头“没有!偶尔…只是这几日越来越频繁,委实讨厌…如今闹开了,也好,只是我的南儿受大委屈了…”
我轻声道:“看样子,那位陈管事没有把话带到,她家内院没动静…”
他摇头道:“刚刚就是那位陈管事过来道歉,还送了些东西来,我让他拿走,他叫我别为难他…我要那位小姐亲自来与你道歉…”
我轻声道:“要来也是丫鬟婆子来,那位小姐应当不会来…他们始终不认为我是你的正妻…”
我慢慢将院子里头的首尾,说与他听,那时只觉好笑,如今再道来,深觉委屈,心底一阵一阵的寒意透来。
“南儿受委屈了!等南儿好些,能走动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吧!”他看着我的眼神,满是心疼。
我点头应道:“还是过了年吧,我们在这里好好过个年!…”我想起迎儿适才央告我,要我别走…
我也舍不得…如今…只怕顾不得了…我忽的想起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如今…就开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