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姐姐
地字一号房里,元今裴等的都快不耐烦了,宁枧岁才姗姗来迟,他冷着眼看她,后者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雪天路滑,不好走道。”
敢情他走的是天路是吧?
桌上的菜都是新点的,宁枧岁也用不着招呼,坐下就吃,心安理得的很。
“谢大公子体恤。”
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竟是让元今裴生生笑了出来,气过了,便只剩下了无奈。
“可别,你大公子体恤不起。”
宁枧岁低头笑了一下,然后便认真地埋头吃饭,没有搭腔。
元今裴挥手让天音出去。
“你那小护卫呢?”
“查货去了。怎么,你想见他?”
闻言,宁枧岁摆摆手,笑道:“不想,我可不想招人孩子的嫌。”
小护卫心里藏着事呢,每次看她的眼神不怎么友善,上次她从小护卫手里接过元今裴给的生辰礼时,莫名感觉后脊骨发凉,一看小护卫的眼神,顿时罪恶感遍生。
一刻钟后,宁枧岁搁下竹筷,拿了帕子擦拭嘴角,目光看向对面的人,想到了南狄说过的话。
“南狄让我给你带句话,之前拿的那个方子别再吃了,半年之内必须停药,不然性命堪忧。”
她知道了?
元今裴转脸避开她的目光,拎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声音平静。
“知道了。”
为了让元祈和元家主母放心,他居然用药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宁枧岁拧着眉头看他,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说,元今裴自然也跳过了这个话题。
“之前你提过的和回仙阁合作,我觉着可行。同仁堂虽然是大离数一数二的老字号,但其覆盖范围也仅限于比较富裕的州郡,再往下走就不成了。我这儿出银钱,在州郡之下的村镇也开设同仁堂,店面药材的钱都从我这儿出,只不过我得分四层的薄利。”
宁枧岁虽然不懂这商场上的事,但也知道他干这事完全是赔着钱的,别说四层,就是七层都赚不到什么钱。别的不说,就看回仙阁开在州郡的那些药房,近一半是入不敷出的。这事若是成了,那些贫困百姓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行!金掌柜财大气粗,佩服。这事儿我不管,掌柜找南狄谈便可。”
元今裴说好。
金掌柜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哥。”
宁枧岁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平常,没有一点勉强的意思。
她这一声太突然了,元今裴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
“嗯,想说什么?”
他长她五个年头,她该叫声哥的。
“那药,就别吃了。”
她看着他臃肿的身体轻声说道,元家亏欠他太多了。
元祈不是个东西,放任自己的妾室迫害正妻和嫡子,杨氏被下了毒,缠绵床榻半年之久才咽气,那毒实在是过于诡异,师父翻遍了回仙阁所有古籍都未能找到解毒之法,为此,师父十多年闭关不出,生生愁白了一头黑发,她知道,他是因为愧疚。
“好啊,等殷千岁什么时候把元家那一大家子弄死了,我就不吃了。”
元今裴半开玩笑着道,心下则暗自叹气,他也不想变成这副样子,但只有这样,元家那些人才会放下戒心,他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是在开玩笑,对面的人却是当真了,竟是真的在想此事的可行性。
想要扳倒元祈需要一个由头,一个足矣让世家土崩瓦解的由头,来年恩科,朝堂大换血,说不定连地方都能换一批新人,寒门子弟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世家自然就会显得不最为重,到时候……
元今裴看到她认真思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抬手探过去在人额头上轻点了一下,道。
“傻丫头!”
宁枧岁从飞燕楼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傍晚了。
宫道上结了冰,得慢慢走才不会摔倒,宁枧岁被天音推着走在上面,她穿着大氅,兜帽戴在头上,娴美的面容被冻得有些红。
这时,对面远远走过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桃色的冬衣,外罩一件缎绣大氅,看着小小的一只,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然后……然后就摔了。
扑通一声,背部着地,宁枧岁看着都疼,心下叹息,哪里来的熊孩子啊。
“哎呦!好疼啊!”
这一下摔得结实,兰时渠仰面躺在地上晕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了疼,被人扶起来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别提有多可怜了。
“多谢姐姐。”
小姑娘摔得眼冒金星,还不忘向扶自己起来的天音道谢,宁枧岁笑了笑,看起来是个好的。
“刚下过雪的路滑,姑娘小心着些走。”
“好。”
兰时渠乖巧地点头,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眉眼沉静,淡若出尘的女子,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下过雪不久的皇宫还是一片干干净净的白,面容静美的女子就那样端正地坐在轮椅上,就像是一尊漂亮的观音一样。
“姐姐,你好漂亮,和观音娘娘一样漂亮。”
小孩子的夸奖总是不过心的,随口就来,宁枧岁倒也不害臊,笑着承下。只是心里忍不住好笑,观音吗?她可不是。
小姑娘走的时候很是不舍,大眼睛一直看着漂亮的观音姐姐,温声软语地说:“观音姐姐,我叫兰时渠,住在青玄宫,姐姐有空的话可以来陪时渠玩。”
兰时渠,新进宫的渠妃娘娘,倒不想是这么个软乎乎的小姑娘。
小姑娘走后,宁枧岁抬手紧了紧大氅的领口,眉宇间的慈悲一点点化为了冰冷。
“走吧,回去了。”
——
离都又下了两场雪,宁枧岁也再没有出过宫,忒冷。
每年这个时候殷繁都要去一趟幽州,那是十万南营将士的驻地,军饷得随时补给查验,半点不得失误。
“一百六十万两军饷,再加上二十万担粮食,皆由你亲自押送,到时候你带三百缇骑去,这段时间西厂便交给李涣代为打理,小事让你手底下的人自己处理,大事朕亲自过目,你觉着如何?”
宁沉钧看着手里户部呈上来的奏折,一边在心里合计,一边说道。
对面的殷繁听了没答话,只抬眼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给扫的,宁沉钧忍不住笑骂了一声,手里的奏折扔了出去砸在那人脚边。
“再多加二十万两,给咱们大离的好儿郎加道菜!”
“臣谢皇上隆恩。”
这是满意了?
宁沉钧无奈地笑着,心下熨帖得厉害,这几年来南营三十六骑的军饷一直都是殷繁在盯着,一银子一石粮地从手里过,多了什么话都不说,少了他自己还得往里边贴点儿,确保那十万将士不会挨饿受冻。
“也就是知道你的性子,不然朕都要以为你是想从这里面捞点儿揣自己兜里呢。”
闻言,殷繁轻挑俊眉,顺着宁沉钧的意思道:“皇上如何得知臣没有捞过?”
宁沉钧心想,以为朕不知道你那西厂穷得连地龙都烧不起了?
“就你?朕就是放手让你捞你也懒得。户部尚书想必都快哭了吧?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一出,国库至少空一半。”
殷繁心想,他来之前那老头已经哭过一场了,在他背后边哭边骂,气都岔了。
宁沉钧吩咐李涣写了圣旨,亲手加盖了玉玺,和以往每次一样,将其郑重的交到单膝落地的男子手中。
“此去路途遥远,天寒地冻,望卿多加珍重。”
“臣,定不辱命。”
殷繁俯首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