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珍珑坊,杏儿和杨吉还没醒,容华用手戳了戳杨吉的手臂。“杨侍卫,杨侍卫?”
感到有人在碰自己手臂,杨吉恍然惊醒,看到容华,慌忙把她护在身后,然后站起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叶东城身上,一脸戒备,拔出腰间的剑就指着他。“你为何要给我下迷药,你想对夫人做什么?!”
声音吵醒了杏儿,杏儿揉揉眼睛,似乎想到了昏迷之前是吃了眼前这餐饭引起的,也吓得连忙退到杨吉身后。“叶,叶公子,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下毒?”见容华在旁边,紧张道:“夫人,你没中毒吧?”
“杏儿,那不是毒。”容华面色为难的走出来,垫着脚小心想把杨吉手上的剑移开,然而却是纹丝不动,只好说道:“杨侍卫,你别冲动,听我说,东城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要外出行商了,想跟我好好道个别,怕你们在会有所影响,所以才给你们下迷药的。”
怕自己和杏儿影响?!
杨吉眉头深锁,满是自责,心道:殿下,属下失职了,对不起您。然后又对容华说道:“夫人,你放心,他这样对你,属下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说着就拿剑朝叶东城袭去,容华拉都拉不住,只得抱着他的腿。“杨侍卫,你冷静冷静,什么讨回公道呀,东城是迷晕了你,是他的错,但也不至于要讨回什么公道吧。”
叶东城避开他袭来的剑,说道:“容华,你还不明白么?他是在说,我欺负了你。”
“你怎么会欺负我呢。”容华死死抱住杨吉的腿。“杨侍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难道不是么?要不是为了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迷晕我们。”杨吉说着又要动手,容华有些抱不住了,连忙唤道:“杏儿,快来帮忙我呀。”
惊在一旁的杏儿回过神来,忙跑过来帮着抱住他的腿。“杨侍卫,你别冲动,至少问清楚再动手不迟,以免伤了和气呀。”
杨吉稍稍清醒了些,低下头问容华。“夫人,你实话告诉属下,他有没有对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叶东城声音冷寒的打断了他。“杨侍卫,请你慎言,我与容华之间的情谊,怎容你污言亵渎!”
容华听出他语气不好,也连忙说道:“杨侍卫,东城就是要离开京城很长一段时间,他想和我好好聚聚,才会迷晕你们的,他真的不是坏人,你相信我。”
见她眼神清亮,再看叶东城脸色无异,两人皆是坦荡神情,杨吉想是不是自己想岔了,这时候,叶东城走过来,说道:“杨侍卫,如果我真有什么不轨之心,我怎么还敢出现在你面前,你一个王府侍卫,要对付我一个平民百姓轻而易举,我又何必自寻死路?何况,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之所以迷晕你们,只是想和容华好好叙叙旧而已,别无他意。”
确然,如果他有什么歹心,何故还自投罗网,想是自己不愿夫人同他来往被他看了出来,他才用了这样的手段吧,思及此,杨吉说道:“你真的会离开京城很长一段时间?”
知道他会在意自己是否离开,而自己跟他解释这么多,也只是为了容华之后在璟王府不受委屈,叶东城迎上他的目光,神情认真。“是,至少一两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希望公子言出必行,告辞。”杨吉这才作罢,这么长时间殿下也该回来了,届时他与容华再有什么事情也与自己无关了。“夫人,我们该回府了。”
容华从地上爬起来,临走前回眼望着叶东城。“东城,保重。”
叶东城未言,只温柔朝她一笑,容华,再见时,希望我们都不再有束缚。
这一次,杨吉明显生气了,容华回到王府不敢闹腾,当真不再喊着要出府,这一点她倒还是说话算话,然而,杨吉跟在顾千珏身边久了,事事都会留心,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叶东城,少年如他,如何从一个小地方来到京城还成为一个富商,这不得不令他起疑,遂暗中派人前往同安查探叶东城底细。
赶了近十天路的顾千珏,也在八月底到达了燕州,此时的燕州已经乱作一团,陈安虽暂待燕州节度使一职,军中将士也认同他坐在这个位子上,但认同归认同,却少有人服从他,连素来操练这些将士的校尉曹伟都震慑不了了,这些将士们天天在边界同羌国叫嚣,打架,有时候一天要打上几场才罢休,当顾千珏看到边关将士同羌国官兵争斗时难以置信,哪里还有士兵的英气,简直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这边骂羌国毛都还没长齐就学会了卑鄙无耻,那边骂靖国阴险狡诈如狐狸,这边又骂羌国是明里斗不过只会暗中使诈的软蛋龟儿子,那边又骂靖国喝奶的娃都是两面三刀的胚子......
反正两方对骂是层出不穷,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站在前面的士兵还拿着刀枪挑衅,吵闹,叫嚣声不止,生怕打不起来一样。
陈安,邓川等人也在军中阻止,奈何他们的声音被这些将士们的怒骂盖过,如何还有威慑?
见状,顾千珏眉头紧皱,问身边来接待他的副将唐正。“唐副将,他们这样多久了?”
“回殿下,已经十日了。”唐正也是很无奈,这些天,他们这些个军中将领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将此事平息下来。
“连手下的兵都管不好。”顾千珏语气微怒。“还如何保卫边疆。”
“是末将失职。”唐正连忙恭敬道:“可孙将军的死对他们打击太大,他们心中激愤,势要向羌国为孙将军讨回公道,末将等也军法处置了几个带头的人,但法不责众,他们这么多人,我们也是无法。”
看这情形,孙绍在军中的威望高得让人出乎意料,要平息燕州官兵的怒火,还得顺着他们来,顾千珏顿了顿,道:“是你们下手太轻吧,随本王来。”
于是,唐正带着几个士兵开道,并高声呐喊。“璟王殿下驾到!”
一听有王爷过来了,将士们纷纷回过头,自行让出一条道来,又有人喊了声‘为孙将军报仇!’这下,全部的将士齐声呼喊。“为孙将军报仇!”
顾千珏骑在马上,拔出剑来,一马当先冲向羌国士兵。“边关不宁,当捍卫之,杀!”
音落,唐正只觉荒唐,他不是抚政使么?不平息军中骚乱,竟带头与羌国冲突?
有他带头,燕军将士冲入敌营,和对面的羌国士兵打得热火朝天,直把羌国士兵追出好几里地才收兵回营,一战下来,个个觉得舒坦,顾千珏坐在主帅位置上也面带笑意。
又打赢一仗,营地的将士们都十分开心,这时候,在顾千珏的示意下,校尉曹伟大声下令安静。
有顾千珏这个王爷在,将士们安静了些,顾千珏这才起身,嘴角含笑的说道:“这一仗将士们打得可还痛快!”
“痛快!”将士们都应道。
“好,痛快就好。”顾千珏脸上神情未有变化。“你们都认为孙将军之死乃羌国所为?”
将士们都点头,其中一个说道:“在孙将军治下,羌国素来不敌我军,羌国便趁孙将军回乡祭祖谋刺将军,好使我军群龙无首。”
眼睛迅速看向说话的那个士兵,顾千珏目光一冷。“把他抓起来!”
将士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说话的那个将士就被押了出去,顾千珏冷眼扫过众将士,寒声道:“还有谁,认为孙将军之死与羌国有关?”
看到那个士兵被抓了起来,先前还有些骚动的人群不敢再贸然出声,顾千珏等了片刻,才又说道:“没有了是吗?那尔等为何要去边界叫嚣,与羌国发生冲突?扰得边关不宁!”
将士们在他慑人的目光下都不敢反驳,只有一个士兵不服的道:“璟王殿下不是还带头斩杀敌军么?”
“说得好!”顾千珏立马接过话来。“可尔等可知,本王为何要这样做?”
将士们议论起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璟王殿下不是为了给孙将军报仇么?”
“本王说的是,边关不宁,当捍卫之!”顾千珏正色道:“然而,边关不宁却是尔等挑衅而起,本王作为靖国皇室,也是靖国子民,在看到边关动乱的时候,怎容边关不安?然你们作为守卫疆土的将士,却挑起两国事端,你们可有想过,你们曾浴血奋战保护多年燕州的百姓,或因你们此刻的一时激愤,再也没有安宁日子可过?”
言下之意是你们挑起了战事使边境不宁,本王是因为你们惹出的战事才会打羌国的,是为了保护这里的百姓平安,将士们沉默了稍许,又有一个人说:“可孙将军的仇也不能不报!”
“孙将军遇刺究竟何人所为尚不能定论,尔等就胡乱猜测把矛头对向了羌国?没有证据的事情也敢胡说!”顾千珏厉声说道:“你们要知道,你们的身份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而不是主动挑起战乱,况且,孙将军乃国之栋梁,他的死让靖国蒙受巨大损失,朝廷必会为孙将军报仇,但不论是谁,都得有凭有据,这不仅是给孙将军一个交代,也是给靖国人一个交代。”
把孙绍之死抬到整个靖国的损失上面,便会让将士们感受到朝廷对孙绍的重视,再有顾千珏先前带头与羌国动手,让这些将士先是发泄了一番,然后再跟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就比较容易接受了,是以,这些将士听着就觉得道理了,是呀,有凭有据才能抓到真正的凶手,才能真正的为孙绍报仇,尽都低下了头,不再反驳,接下来,顾千珏就该杀鸡儆猴了。“这名士兵以孙将军之死煽动军中将士,无端挑起两国战事,当以军法处置。”问向身边的唐正。“唐副将,动摇军心者当如何处置?”
“动摇军心者当斩。”唐正说完后立马明白其意思。“可是,这名士兵也是因为孙将军......”
不等他的话说完,顾千珏一声令下。“来人,将他斩首示众,往后再有此等事情发生,定斩不赦!”
陈安,邓川,曹伟等一众将领也知他的做法是为了平息事端,可毕竟整个燕州大营里的将士几乎都参与了,单把他杀了,实在有些冤枉,但也明白,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惟有此等严厉手段,才能让军中将士明白军法如山。
在边境闹腾了近十日的燕州军营总算安静了,将士们也都各自回去休息,顾千珏看着营帐里的这些将领,说道:“燕州节度使陈安留下,其余人等下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这些将领近十天都不能平息的事端,他一来就先打了一仗以凝聚军心,又以严明军法震慑三军,软硬兼施,不可谓手段高明,令他们心服口服。“是,璟王殿下。”
十多位将领出了营帐,陈安不知他留下自己一人何意,问道:“璟王殿下,有什么事要单独同末将说么?”
二十出头年纪,肤色黝黑却也面容俊俏,顾千珏看向他。“你就是陈安?”
奏报不是写明了自己的姓名么,他难道不知道?陈安奇怪,却还是恭敬回道:“是,末将陈安。”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年岁上倒和容华相近,只是天下重名者甚多,不能因为他名陈安就说明他是容华那个悔婚的娃娃亲,顾千珏说:“陈将军看着年纪尚轻,入军不久吧?”
他是在跟自己拉家常么?陈安有些讶异。“回殿下,末将于靖和十五年入军,快两年时间了。”
容华也是一年多前到的京城,时间上对得上了,顾千珏又问:“将军老家何处?”
“回殿下,末将祖籍梓潼。”陈安回道,他似乎在查自己的底细?
地方对不上了,顾千珏觉得或有原因,而自己未来得及查看军籍,只好再问:“将军一直都在梓潼吗?”
当真是在查自己的底细,可自己的出生都在军籍上,他一看便知,为何要询问自己?陈安疑惑,却还是一五一十的说道:“回殿下,末将祖籍梓潼,后来父亲于京中任吏部给事中一职,随父亲在京城住了些时日,不久,父亲被贬同安县丞,便同父亲前往同安,此后一直未有迁居。”
果真是同安,原来,他真是容华那个娃娃亲,从容华的话里,不难看出他对容华很好,那他为何要悔婚呢?联想他说他父亲任同安县丞一职后便没有迁居,就说明他父亲在同安县丞一职上没能升迁,从一个京官被贬到一个县丞,必是经历了什么事情,他从军悔婚,会不会是因为他父亲?顾千珏上下打量他。“陈将军,听你之言,你父亲曾任五品官职,是因何事才会贬至同安的?”
父亲被牵连一事也是有据可查,陈安不敢欺瞒。“回殿下,连坐之责。”
“连坐?”顾千珏目光微凛,父皇推翻前朝当上皇帝这十六年来,唯一一次大规模连坐罪责的案件便是十三年前吏部尚书容策党争之事,当年受牵连的官员多达百余人,他言他父亲京中做官不久就被贬职,难道他父亲也是受其牵连?“是十三年前吏部尚书容大人的牵连么?”
陈安垂下眼睑。“是,殿下。”
看出他有些微苦涩,顾千珏算是明白了。“所以,你父亲因罪被贬,难有升迁,你便从军,以图获得军职,再望门楣?”
他这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当成贪图官职权位之人么?
陈安难以接受他对自己的揣测,瞪大了眼,顾千珏却是一笑。“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看你是么?”
陈安不置可否,顾千珏冷哼一声。“容华,如今是本王的夫人。”
家中回信不是说容华一切安好么?她如何成了璟王的夫人?而璟王是因为容华,才会来奚落自己么?这一刻,陈安心神慌乱,惴惴不安,不因别的,仍是为了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