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闲在家的顾千珏算是彻底闲下来了,不过也好,可以好好陪在容华,所以,这些天两个人总是腻在一起。
自他回来后,叶东城便回了自己的住所,可即便同住京城,他也会思念容华,因此几乎天天到王府里来看容华。
虽说他心里惦记容华,可顾千珏懂他的心意,终归,他待容华之心堪比自己,这样深情的人,自己不忍阻止,也不想让容华难处,况且如论如何容华现在都是自己的女人,和自己情投意合,他只是来看看容华,自己何必太过绝情。
只是,这每日的斗嘴似乎是免不了的。
天气渐热,凉亭里,几人坐一起乘凉,叶东城望着水池里修建的假山说道:“我说殿下,你这璟王府可谓是得天独厚的一处好地方,奈何你眼光不济,好好的一个地方被你给糟蹋了。”
知道他又找自己不痛快了,顾千珏耐着性子说道:“哟,那还请叶公子指点指点。”
“你看你这片水池,莲叶轻摇,菡萏待放,多好的风光,你却造座假山在池里,生生败了这一池的美景,你不觉得突兀吗。”叶东摇头可惜的模样。“即便你非要修个东西在池里,修个观景亭也好啊,至少可以坐在里面观景,赏鱼。”
不等顾千珏拿话怼他,容华就开口说道:“东城,菡萏是什么?”
叶东城的语气一下温柔起来。“容华,菡萏就是荷花。”
荷花就荷花,非得说得文绉绉的让容华听不懂。“好好的一个荷花硬是被叫出了几种名字,一会儿荷花,一会儿莲花,现在你又说个菡萏,谁知道是什么东西,说个荷花不就得了,东城,你怎么也学会绕弯子了?”
叶东城被堵得说不出话,顾千珏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还不等自己出手,容华就先收拾了他,给容华的杯里添了茶,继而打算再损他一道。“猴子,你就不懂了吧,菡萏乃荷花雅称,想来叶公子是文雅之人,否则也不会说我这一湖莲池里的假山突兀了。”又添茶在叶东城的杯里。“叶公子你实在是文雅之人,觉得修个湖心亭便能观景了,可是呀,叶公子忽略了一件事情,我这四季不败的莲池是引温泉之水所灌,若修个湖心亭赏景,这大夏天的,莫不是去纳凉了,而是去湖里蒸煮了。”
“哈哈,可不是。”容华笑起来。“东城,你怎么想的,居然想在池里建个亭子?”
叶东城脸上挂不住,吸了口气正欲回击,这时候,小厮来报。“殿下,江御医求见。”
自己已经回来大半个月了江御医才来,想必是自己托他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顾千珏忙道:“快请他进来。”又把容华支开。“猴子,我今日还未给我母亲上香,你去帮我为母亲敬一炷香。”
“你娘就是我娘,我这就去。”其实他不在的日子,容华也每天帮他给云樱上香的,一口应下,欣然离去。
见她走远了,叶东城才说道:“有什么事,不能让容华知道的?”
顾千珏正了脸色。“想来解你身上毒的解药已经有了进展。”
叶东城闻之一震,如此,自己便能活下来了,难怪他会支走容华,也是不想让容华知道自己曾为刺客,还身中奇毒。
不多时,小厮引着江御医过来,见过礼后江御医落座,说道:“殿下,你原先交给微臣的解药,微臣已经把解药的成分完全弄清楚了,这种解药应是解羌国的一种叫血凝的毒。”
“血凝?”顾千珏不由问道:“与凝血有何关系?”
他的母妃娴妃娘娘就是死于凝血之毒,还是自己诊断出来的,江御医便慢慢解释说:“凝血和血凝这两种毒药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处,区别在于,中凝血毒的人发作缓慢,往往在毒发的时候就已经中毒已久,无解药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身亡,可只要有解药便能安然无事,可以说是一种专门用来暗害人的毒药,让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毒的,而血凝也是让中毒之人的血液慢慢粘稠凝固,不过,血凝的毒只要有药控制,一年才会发作一次,但毒发即死,两种毒药的药效虽差不多,可这解毒的方法却完全不一样,微臣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研制出血凝的解药,是因为有一粒解药供微臣研究,但这凝血之毒的解药微臣是无从下手哇。”
“原来是这样。”顾千珏不明药理,却还是听懂了一些。“这么说,江御医已经有血凝的解药了?”
江御医拿出一个瓷瓶递交到他手上,顾千珏接过,说道:“江御医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定当重重答谢。”
“不敢,这都是微臣的本分。”江御医见有其他的人在,也是非常识趣。“既然殿下有客人在,微臣也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杨吉。”杨吉立马躬身与前,顾千珏吩咐道:“你去账房取一千两黄金,将江御医平安送回府上。”
“是。”杨吉回道。
江御医也十分高兴。“谢殿下赏赐,那微臣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两人一走,顾千珏就把手里的瓷瓶扔给了叶东城。“喏,你的命我算是救下了。”
能活下来自然无比高兴,可看他那一副施恩者的姿态,加上先前怼自己的话,叶东城就拉不下脸,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我的命就值一千两黄金?”
“怎么,嫌多?”顾千珏笑了笑。“早知道我给江御医一千两银子得了,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
“你......”叶东城咬着牙却不知道怎么回击。“回头我把一千两黄金还你。”
“不用了,一千两金子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顾千珏很随意的说道。
他就是在说,自己的命可不就只值这一千两金子么,叶东城胀着脸却无言以对,半天憋出几个字。“殿下还真是大方啊。”
“不过尔尔。”看他那憋屈的样子顾千珏就高兴,伸了伸腰。“天气太热了,你在这里喝口凉茶败败火,我也该去陪陪容华了。”
说着起身就走,叶东城也不知是气糊涂了还是怎的,当真就喝了一口茶,喝完后才觉不对,气得把茶杯砸在了地上,耳边,传来已走远的顾千珏的恣意笑声。
回了忆云居,顾千珏来到供奉母亲云樱的耳室,看到容华趴在地上,还以为她在给母亲叩头呢,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起来,便蹲下去看,谁知容华就着他的手翻转过身子,直挺挺躺在了地上,顾千珏心里一震,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忙摇着她的身子。“猴子。”
被他一摇,容华紧闭的眼未睁,只呓语说着。“我困......”
顾千珏舒下一口气,将她抱了起来,语气温柔。“困了怎么不去床上睡,在这里就睡着了?”
容华没有回答,只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是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翌日,顾千珏兴致来了,便到凉亭里画一池莲景,容华陪在他身边,起先还精神的帮他研墨,可顾千珏画着画着,容华就觉眼睛都睁不开了,随即躺在顾千珏腿上,又睡着了。
起先顾千珏还觉得是天气原因,毕竟夏困人乏,人到了夏季,白日都会有些精神恹恹,但接连好些天亦是如此,且每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顾千珏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她的反应跟自己当年中凝血毒时一样。
自己回来近一月了,在此期间决计不会有人有机会给容华下毒,若容华真中了凝血毒,必然是自己回来之前,慌忙叫来杨吉。“本王去燕州的这段时日,容华究竟有没有吃过什么别人的东西?”
“没有哇。”杨吉看他神色紧张,恍然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我怀疑,容华中了凝血。”顾千珏脸上是少有的怒色。“你给本王好好想清楚,容华到底有没有吃过别人的东西!”
杨吉这才惊觉事态严重,细细回想起来。“府里的吃食每一样都验过毒,夫人不可能是吃了府里的东西中毒,而属下也从未让容夫人去外面用餐,施夫人给容夫人送的点心,属下也一律不准她拿给夫人,除了夫人生辰那日,在外面吃过糖画。”
顾千珏眼中有了杀气。“去,把那个做糖画的人给本王抓回来!”
“殿下稍安勿躁。”杨吉说道:“那日的糖画杏儿吃过,叶公子吃过,连施夫人都吃过,可杏儿和叶公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气愤之余顾千珏冷静了些许,现在还不是追究谁害了容华,应该立即让人来医治容华才是。“你赶紧去将江御医请来,要快,另外,你仔细给本王想想,容华到底有没有吃过别人的东西!”
“是,属下这就去。”杨吉连忙跑开,去请江御医的路上也不断回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终于,让他想出了些许眉目,是曹璐拿容夫人杯子的时候,将毒抹在了酒杯上!
顾千珏整个心慌乱不已,仿佛无处安放,他握着容华的手,一遍遍说道:“是本王想多了,肯定是本王想多了。”又一惊一乍的摇着容华。“猴子,你醒醒,别睡了。”
然而容华却是稍稍睁了眼,随即又很快闭上。“殿下......我好困,让我睡一会儿......”后面的话几如蚊蝇,这是无力的表现,一股恐惧感笼罩于顾千珏心上。
杏儿看他脸色苍白,心下不安。“殿下,夫人,夫人怎么了?”
顾千珏哪里有精力回答她,只万分心焦等待着江御医的到来。
叶东城把从顾千珏那里得到的解药也拿给了木青灵,木青灵不愿离开叶东城,以照看怀孕的丁香为由留了下来,叶东城在城郊置了一所庭院,木青灵也住在了里面,这段时日,是她人生当中最恬静的日子,觉得只要能静静陪在叶东城身边,已是满足。
如今的叶东城已算得上有家有室,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等着他,可他还是每天都往璟王府跑,那里有他心里割舍不断的牵念,想着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也好,至少自己能默默守在容华身边,能天天见到容华,也是一种慰藉,奈何,山雨欲来。
这天午后,他买了些刚上市的桃给容华带来,现在他入璟王府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进了府绕了一圈没看到人,心想天热人困,容华该又睡午觉去了,这般想着,眉头倏尔皱了起来,近段时日,容华好像睡不醒一样,到底真是因为天气,还是身体不适?
要去问问顾千珏,他整日跟容华一起,想来他是清楚的,这样想着,人就往忆云居去了,走到门口,就见杏儿在外面一脸忧色,不由问道:“怎么了杏儿,你脸色不太好?”
杏儿只是着急,也说不明白。“夫人好像生病了,我问殿下殿下也不说什么,叶公子,你去看看......”
话未说完,叶东城就一头扎进了屋子,只见床榻上,顾千珏静静搂着容华,眼神发直,而容华正睡得香甜,若容华当真是睡得香甜,顾千珏为何会这般心死如灰的神情?
心中一紧,手上的篮子滑落,洒落一地鲜桃,疾步过去,问道:“近来容华总是困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连他都察觉出来了,自己却现在才发现,顾千珏一双眸子黝黑,写满了恨意和自责。“容华,或许中了血凝。”
“怎么会......”叶东城呼吸急促起来,不愿相信。“容华怎么会中毒?”
“我还要问你!”顾千珏冷寒的目光横向他。“我把容华交托给你,你竟然让她出事,若容华有任何意外,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发怒,全然不是自己平日里见到的模样,然而他的威胁自己毫不在乎,因为容华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结合早先听江御医说起过血凝一毒,往往到发现时中毒已晚,叶东城问:“你是说,容华在你回来之前就中毒了?”
顾千珏眼中如碾碎寒冰。“你说呢?”
他的语气在这炎热的夏季都不带一丝温度,可正是这样,叶东城才愿意相信,容华是真出事了,但这几个月来,自己近乎贴身保护着容华,没让她沾染过任何人的吃食,容华怎会中毒的?
脑中飞快过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却只有容华生辰那日有几分蹊跷,蹊跷的是怎会巧遇曹璐,就像是曹璐在故意等着似的,联想她是顾千溯的妾室,而顾千溯和顾千珏明争暗斗,那么,曹璐这么凑巧的出现就一定有问题,只是,曹璐提议去香满楼办酒席都被杨吉阻止,在璟王府里,她又是怎么下的手?
忽而一个画面在脑中闪过,叶东城一下拍在床栏上,牙齿紧咬。“我知道了,是曹璐,是曹璐下的毒。”
顾千珏曾听杨吉提起过容华生辰那日曹璐来过,只是先走了自己未曾得见,本就有所怀疑是曹璐所为,可她能在叶东城和杨吉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当真有些诧异。“说,她如何给容华下的毒。”
“容华要喝酒,她拿走容华的酒杯劝容华不要喝,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有机会把毒下在容华的酒杯上。”叶东城恨自己,当时怎么就会觉得曹璐是在关心容华呢?“她应是把毒涂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顾千溯......”得知是曹璐下的毒,顾千珏冷冷咬着顾千溯的名字,他终于还是对容华动手了,这一刻,自己追查母亲中毒的真相也浮出水面。
十四年了,没有人再中过凝血的毒,然而十四年后的今天,容华又中了此毒,这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就是当今的张贵妃,她为了她的儿子顾千溯能夺得大位想除掉自己,谁承想父皇有一颗百毒丹让自己活了下来。
而叶东城曾是张贵妃手中的一把刀,但叶东城把中间传话的人给杀了,张贵妃便很难对自己下手,可顾千溯明里暗里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肯定知道容华对自己的重要,曹璐和容华十分交好,所以,顾千溯让曹璐动手,使叶东城和杨吉便极难防备,他料定容华出事自己定会方寸大乱,可不是么?
顾千珏竟诡异的笑了笑,呵呵,他赢了,自己何止是方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