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京城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容华就不想再耽误青春,以免年纪大了,有钱人家看不上自己,过完年给母亲上了坟,买了些瓜果送给邻里,就当是告别了。
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容华带上一套换洗的衣物,拿着剩余的十四两银子,在同安找了一个去京城的商队,付了八两银子酬劳,让商队带自己去京城。
一路上风霜雪雨,跟着商队晓行夜宿,吃着冰冷的干粮,可谓十分艰辛,可一想到京城有好日子在等着自己,容华就都觉得值得。
半月后,商队的老板对容华说道:“容华姑娘,我们要去临安县采买些货物,需要四五天时间,可这里距离京城只有半日脚程,你是愿意跟我们一起,还是同我们分别,自己前往京城?”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容华内心无比激动,可孤身一人赶路,还是有些害怕。“钱老板,你们不能先到京城再去临安县吗?”
“当然不能。”钱老板摇头说道:“我们采买货物都是规划好的,这是最不耽误商队行程和时间的路线。”
容华眉稍微蹙,钱老板看她一个姑娘家,好心提醒道:“容华姑娘,京城虽已不远,但你一个小姑娘赶路还是有些危险,不如你还是跟我们一道吧,也耽误不了几天时间。”
谁都想过好日子,此时,容华的心都已经飞到京城了,想着大白日的,自己走快一点天没黑就能到了,便不想再浪费时间,说道:“谢谢钱老板,我想也不远了,我还是自己去京城吧。”
钱老板也没说什么。“那容华姑娘路上小心。”
离开了商队,容华一路小跑往京城赶,然正因她赶路太急,反而更累,路上歇了好些次,还没到京城,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密林里,还不算太黑的天色,容华抱着行李使劲走,一边走,一边担忧的回望四周,生怕遇到打劫的。
可越怕什么就越撞见什么,几个蒙面大汉拦住容华去路。“打劫!”
看着他们手上明晃晃的刀,吓得容华呆愣当场,早知道就跟商队一起走了,只是万事没有后悔,为保性命,容华急呼。“好汉饶命!”并主动把包袱奉上。
其中一个大汉一手夺过包袱,在里面翻出一个钱袋,见只有几两银子,一脸嫌弃。“就这点钱。”因一些人会藏私,就又对容华吼道:“还有没有了,都交出来!”
“大哥,真的没了。”容华只觉腿软,跪了下来。“我是入京给大户人家当下人的,只备了来的路费。”
虽然她心里确实是这个打算,但她这句话却很能让人信服,同时也能一定程度上震慑住强盗。
去当下人嘛,自然是管吃管住,有到京城的路费就行了,同时,京城里尽是达官贵人,有好些个大官,万一她去当官的家里帮佣,把路遇劫匪的事情说出来,岂不要惹来官兵?
“真是个穷鬼,算你走运。”为免节外生枝,几个劫匪担心被容华看出特征,忙退后几步,转身欲走。
见他们要走,容华立即叫住他们,也没办法,谁让自己身无分文了呢,万一到京城没有找到活计,自己不得饿死?
“好汉留步!”
几个劫匪倒吓了一跳,难道她是官府派来引诱他们的?愣了一瞬,拔腿就跑,为跑得快,连抢的容华的包袱都扔下了。
容华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跑,自己一个弱女子莫非还能打得过他们不成,不过现下没功夫关心这些,急忙捡起被他们丢在地上的包袱看了看。
一声叹息,银两自然是没了,好在衣服和干粮还在,有这些干粮,自己少说还能撑个两三天的,怕劫匪回头来再抢她的衣服和干粮,容华也忙往京城方向跑。
冬日里天黑得早,容华赶到京城酉时还没过,一般来说,城门会在戌时才会关闭,所以,容华得以顺利进城。
一入城,如李婶所说,京城的繁华是自己想象不到的,现下虽天已尽黑,可城中到处张灯结彩,餐馆酒肆热闹非凡,喧嚣不止,不禁令容华觉得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口中喃喃叨念。
“要是在同安,大街上早就关门闭户难闻声音了。”
“啊,那座楼可真高呀。”
“什么东西,好香啊。”
酒楼里飘出食物的香味,容华瞬间就感觉饿了,看着高大的酒楼,再看看自己抱着的冰冷的馒头,容华也知道来这些地方吃饭要花很多钱,可能吃一顿饭得好几两银子,是自己不可能吃得起的,只好拿出馒头,闻着酒楼里飘出的食物香味,想象着自己也在吃着山珍海味,可馒头一入口,还是那般干涩难咽。
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容华更想飞黄腾达,望着酒楼。“看着吧,总有一天,我每日都能吃上这些东西。”
然而,理想很远大,现实仍旧残酷,馒头是垫饱了肚子,可天已经黑了,银子也被人抢了,自己晚上要在哪里睡觉呢?
诚然,容华确实算得上一个吃苦耐劳的好孩子,她找了一个僻静挡风的小巷,把包袱里的衣服盖在身上,靠在身后的木箱就睡了,她要好好休息,才有饱满的精神去迎接美好的明天。
还没天亮,容华就被冻醒了,她起身蹦跳了好一会儿才不觉得那么冷了,拿出依旧梆硬冰冷的馒头,连口水都没有就吃了下去。
吃饱后,她又上了街,看到好多大户人家宅邸,她也想住进这些豪门大户里,就像李婶她们说的那样,哪怕给这些人家做妾,也好过再过以前的生活,只是,虽有这样的目标,却也得有实现目标的机会,而她在京城一个人也不认识,一切都得靠自己,于是,她用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去敲这些大户人家的门。“请问,这里需要下人吗?”
开门的人看她有些落魄的模样,不耐烦的道:“你这样的人也想到沈府里做佣?也不照照镜子,快走开走开。”
无奈,容华又去敲别家的门,所得到的回复,要么是。“你长成这样,也配到袁府做下人?”还有。“走开,哪里来的乞丐。”最好的人家,却是拿了些包子给她。“拿去吃吧,看你饿得都瘦成猴儿了。”
容华很失望,自己照过镜子,很好看呀,难道在京城要做个下人还要美若天仙?而且自己穿的衣服已经是自己最好的衣服,哪里像乞丐了?忿忿的咬着包子,忍不住感叹。“啊,倒是这包子真好吃,还是肉馅的。”
忙碌了一上午,没哪户人家要自己,可自己身无分文,干粮也不多了,容华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店里帮工赚钱先养活自己再说。
先到了一家招绣娘的绣庄,奈何容华这些年为讨生活根本没时间学女红,再到了一家酒楼招跑堂,可又要男的,容华不由产生了怀疑,京城里不是随便都可以找点事做赚几两银子的吗?为何自己处处碰壁呢?这可跟自己想得不一样呀......如果自己再找不到活计,要怎么办?
摸了摸挂在胸前的血玉,难道要把祖传的玉佩给卖了才能在京城继续生活下去?可一想到母亲临死前叮嘱自己要好生收着,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踏着沉闷的步伐,容华来到一个高大华丽叫清花楼的地方,门口贴着的红纸上也写着招工,而且只限女子,这对容华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未有犹豫,迈步而入。
一进门,一个穿着很是贵气且妖娆的妇人就迎了上来,妇人拿眼打量着容华,开口问道:“姑娘到我们清花楼来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容华马上说道:“我看门口在招女工,我就想来问问,我可以到你店里来做工吗?”
清花楼,顾名思义乃青楼,当地的女子绝不会踏足此地,所以,有女子进来,无非是她的丈夫流恋此地,她是来麻烦的,而外面贴的招工也是哄骗外地没见过世面的姑娘,现在面前这女子毫无疑问,就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妇人再次从上到下打量容华,心里估摸着,瘦是瘦了点,模样还算清秀,个子矮是矮了点,但胜在娇小可人,只要调教打扮一番,也能登得上台面。
随即换上亲和的笑容。“当然可以,快,来这边坐,我们好签协议。”
一看她可亲的笑容,容华就知道她是一个好人,连忙跟了上去,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妇人还让人给倒了杯茶给容华喝。
喝了一口热茶,容华觉得心都暖了,又想到未来生活有了着落,觉得自己先前的失败不过是没找对地方而已,抬头,就听妇人说道:“姑娘,你可知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呀。”容华点头。“外面不是写了吗,主要是卖吃食和酒水。”
其实也没错,青楼嘛,楼里的姑娘不正是陪恩客们饮酒吃饭吗,妇人干干的笑了笑。“是,我们清花楼以售卖酒水和精美的餐食为主,客人喝得越多,吃得越多,你就赚得越多。”
容华明白了。“也就是说,这里是酒楼,我们要把酒楼里的酒和饭食推销给客人。”
“真是聪明。”妇人眨眨眼,然后拿出一张契约。“要是你觉得能胜任这份工作,就在契约上画押吧。”
容华是识得些字的,看了契约上确是以卖酒水拿分成的内容,便拿手指按在印泥上,准备按手印,这时候,妇人的手肘突然碰翻了杯子,杯子里的茶水打翻在契约上,契约上的字就被水晕得不清晰了,于是妇人再拿出一张契约放到桌面上。“姑娘,快画押吧,我们也好早些进行工作培训。”
不疑有他,容华将指印按在了已经换成了卖身契的契约上,妇人拿起卖身契,丢了一两银子在桌面上,笑着说道:“你自愿以一两银子将自己卖给清花楼,现在银货两讫,你就是我清花楼的姑娘了。”
容华还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就听她喊道:“来人!”
少顷,几个身形彪悍的大汉就跑了出来,站到容华身后,容华不知所以,又听妇人说道:“把她带下去。”
很快,容华就被几个大汉押着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在这个四面不透风的屋里,竟还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被关在里面,且姑娘双眼通红,显然是哭泣很久所致,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容华后背就被重重一推,然后还没站稳,嘎吱一声,门就给关上了,有些懵,却下意识回头去开房门,见打不开,直大喊道:“干嘛关我呀,快放我出去。”
那个姑娘看到容华,哀叹着道:“姑娘,你就别徒劳了,来了这里,除非死,你是出不去的。”
“怎么?这里不是酒楼吗,为什么要死才能离开?”容华不就是来做工的吗,如今被关起来不说,面前的姑娘还说要死才能离开,怎叫她不害怕。
那姑娘说道:“姑娘,如果这里是酒楼,为何要骗你签下卖身契呢?”
想起方才妇人说自己签了卖身契,容华心惊。“那这里什么地方,作何要骗我签下卖身契?”
“哎,我起先也跟你一样,以为这里是酒楼就来了,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里是青楼。”姑娘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容华虽没见过世面,可青楼还是听说过的,同安县就有一家,里面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偶尔路过看到,觉得她们十分漂亮,后来陈安告诉她,这里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而里面的女人,不过是专讨男人欢欣的妓女,想明白后,脱口说道:“那我岂不成妓女了!”
一听妓女二字,那姑娘哭得更欢了,容华见了只得上前安慰。“你别哭,你别哭。”可她们两个都是被骗进了清花楼的人,是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多的话安慰了。
那姑娘哭哭咽咽。“我就是死,也不做妓女。”
听到她要死,容华着急了,伸手想去抱住她,却见她一脸痛苦的叫了一声。“啊,好痛。”
容华赶紧收手。“你受伤了吗?”
姑娘愁容更甚。“被他们打的,说我一天不从,就打我一天。”说着挽起衣袖,只见白皙的手臂上,有一条条醒目的血痕。
真是看着都疼,要是打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受不了,容华吞了口口水,说道:“他们天天打你,就算你不怕疼,总有一天也会被打死的。”
姑娘又哭了起来。“打死也好过做妓女,否则,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那被打死了这一辈子也完了呀。”容华朝她做了一个惋惜的表情。“而且还是被虐致死。”
被虐致死,死相肯定很难看很痛苦,姑娘怔住,半晌说不出话,容华这才问道:“我叫容华,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看着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女子。“我叫曹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