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璐。”容华嘀咕着她的名字，怕她再哭，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到京城的，是不是也是听人说京城里能赚钱？”

　　曹璐微微摇头。“我是家乡遭灾，父母都故去了，到京城里来投奔亲戚的。”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怨恨。“可谁知我那亲戚听说我父母都死了，根本不肯收留我，而我身上早就没了盘缠，只好到处找事情做，见这里招收女工，就被骗了进来。”抬起头看向容华。“你到京城来是为了赚钱的？”

　　“是呀。”容华回道：“我听别人说，京城里给别人帮工，随随便便都能赚几两银子一个月，而我们那里，累死累活给别人洗衣都赚不到一两银子。”说着伸出双手给她看。“你看，我这双手都洗得开裂了，都养活不了我自己，我不到京城来，怕是总有一天得饿死。”

　　看她双手，依稀红肿，曹璐问道：“你的父母也过世了吗？要你去帮人洗衣养活自己？”

　　“我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就我跟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本来有一个娃娃亲的，他家每月都拿钱照顾我和母亲的生活，可后来这家人悔婚了，我母亲没多久也病逝了。”容华抿抿唇。“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了。”

　　“真是可怜。”曹璐说道：“其实，我家以前有个农庄，我从小就衣食无忧，可今年一场洪水，把家里的田地房子全都给淹了，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财物却留在了家里，我父亲担心日后衣食无计，硬是冒着大水回家取银子，谁承想银子太重，生生压得我父亲沉入了水底，再也没浮上来，自此，我母亲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你家挺有钱啊。”容华感叹她家的钱重得她父亲抱着都游不动水了。“不过你也可怜，一场大水，就把你从富家小姐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两个姑娘正诉说着往事，密闭的房门忽然打开，先前的妇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他们一个拿棍子，一个拿鞭子，看上去就凶神恶煞，反是妇人一脸温和笑意。“怎么，想通了吗？”

　　曹璐一见妇人和两个壮汉就吓得浑身哆嗦，抱着双手往后退，嘴上却还是说道：“就算，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从。”

　　“好，那我就成全你。”妇人刚一说完，身后的两个壮汉就走到了曹璐面前，举起鞭子棍子就往曹璐身上招呼，痛得曹璐声声哀呼，吓傻了一旁的容华。

　　妇人看着吓得动也不动的容华，问道：“你呢，想跟她一样，还是乖乖听我的话，从此后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

　　话刚落音，其中一个拿棍子的壮汉就要朝容华挥去。

　　虽然妓女这个职业自己很难接受，但好过被他们打吧，看到棍子就要落到身上，容华立即说道：“大哥大哥，你别打我，我听话，我听话。”

　　正挨打的曹璐见她就这样从了，满是诧异，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就像容华说的，被他们打死了这辈子也完了，况且自己签了卖身契，就算能离开这里告到公堂去，也不会胜诉，更重要的是，有那张卖身契在，自己就不能够离开，与其跟他们较劲受苦，不如从了他们，自己从家乡远来京城投奔亲戚，不就是为了能活着吗？何故要选择被他们打死呢？

　　当然，妇人不知道曹璐在想什么，反正大多的姑娘知道自己入了青楼都是寻死觅活的，极少有人像容华这般还没打就从了，所以只是很满意容华的回答。“你懂得识时务，就是我的好女儿，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容华连连点头，面色十分不忍的看向曹璐，还用力朝她眨眼，这时候，曹璐哭着喊道：“别打了，我依，我依。”

　　两个壮汉停了手，这反抗了很久的曹璐突然从了，令妇人有些吃惊，想来有这新来的丫头做表率，她也就不坚持了罢，遂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受这些天的苦呢。”

　　曹璐认命的低下头，容华还有些惧意，可肚子饿得慌，她实在忍不住了，试着问道：“那个，能不能给点吃的？”

　　“什么这个那个的。”妇人不悦的道：“我叫芙蓉，是你们的妈妈，以后，你们得管叫我妈妈。”

　　“那妈，妈妈。”容华绕口的称呼她。“能不能给我吃些东西，我肚子好饿。”

　　看了眼两个壮汉，芙蓉说道：“带两个丫头去吃些东西，吃完后让她们洗洗干净，再换身衣服，打扮打扮，我也好看看她们姿色如何。”

　　“是。”两个壮汉押着容华和曹璐就走了，不多时，把两人带进了一个装潢富丽的房间，屋中一张桌子上摆了好几样饭菜，有鱼有肉有青菜的，容华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食了，应该说打她记事起就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继而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

　　而曹璐因为被打一身都痛，加上被迫从命还心有不甘，就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两口汤便作罢。

　　吃完饭，容华摸着肚子非常满足，虽说做妓女自己并不愿意，但若是每天都能吃得这么好，似乎也没什么了。

　　看她们吃完，一个壮汉在外面叫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进来，小丫头说：“两位姑娘，请跟杏儿去沐浴吧。”

　　容华看这个叫杏儿的小丫头，模样挺好，就是左边眼角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胎记，影响了她的容貌。“那麻烦你了杏儿。”

　　“服侍姑娘，是杏儿该做的。”杏儿笑着说道：“两位姑娘，快跟我来吧，一会儿水凉了就不好了。”

　　容华和曹璐便跟着去了，一个屋子里，放着两个装满水的浴桶，在房间里氤氲出浓浓雾气，说实话，容华很久没洗过澡了，脱了衣服就跳进温热的水里，大冬天里在热水里泡着就是安逸，她长舒了口气。“真舒服。”

　　曹璐就不同了，一身的伤，泡在水里就疼，只是她也很久没洗澡了，姑娘家都爱干净，即便疼，她也忍着。

　　两人洗了一阵，杏儿抱了两套衣服过来。“两位姑娘，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衣服。”又对曹璐说道：“这里有一瓶药膏，专治外伤，姑娘，一会儿你把伤处的水擦净了，把这药膏涂在伤处，就不会留下疤痕了。”

　　哎，这青楼就是青楼，为了让你从就要打你，打了你又怕你身上留了疤没有卖相，还得给你治。

　　曹璐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洗完了澡，容华忙着换新衣服，曹璐还需擦药，可后背上的伤自己却擦不到，杏儿见了说道：“姑娘，我帮你擦吧。”

　　见容华在忙，曹璐就把药递给了杏儿，杏儿小心的帮她抹药在背上，动作轻柔。

　　换好衣服，容华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叹这衣服太漂亮了，就走到曹璐面前。“你看你看，这衣服太好看了，还有这料子，丝滑轻柔，我从没穿过这么好看又舒服的衣服呢。”

　　曹璐不置可否，杏儿探个头出来，笑着说道：“姑娘以后要是成了红牌，穿的可是云锦。”

　　容华没听过云锦是什么料子，问道：“云锦很好吗？”

　　“一尺云锦一两金，试想做成一套衣服，得用多少两黄金呢，姑娘，你说云锦好不好？”杏儿一边替曹璐擦药，一边说道。

　　容华没有用过黄金却也知道一两黄金能换二十两银子，够她一个人花两年的了，而做一件衣服通常要十来尺布，天哪，穿一套云锦做的衣服就是穿了十几两黄金在身上，心中惊讶不已。“当红牌这么赚钱的吗？”

　　杏儿说道：“有些富家公子为了能见上红牌姑娘一面，往往是一掷千金。”

　　贫穷限制了容华的想象，她算不出一千金是多少钱了，但是这些钱竟是给了她动力，甚至觉得做妓女好像也挺好的。“那我也要当红牌。”

　　看着她貌似还有几分向往的神情，曹璐很是惊异，这个女子，似乎从一开始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没有过任何反抗和排斥，不由说道：“容华，你就这么想得通吗？这可是千夫所指的勾当呀。”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已经签了卖身契，上面有我们的手印，我们就是这里的人了。”容华耸耸肩。“既来之则安之吧，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时候，就连杏儿都有些惊讶了。“姑娘，你真是我见过最想得开的人了。”

　　“人总该面对自己遇到的所有事情。”容华对她一笑。“对了杏儿，你年纪这么小，怎么也会到这种地方来？”

　　曹璐后背上的伤已经擦完了药，杏儿一边帮她套上衣服，一边说道：“我一出生就被丢到了清花楼门口，是这里的妈妈收留了我。”

　　想是她脸上的胎记，她一生下来就被父母嫌弃，真是可怜的孩子，容华说道：“你父母不要你，但你还是活了下来，说明你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

　　曹璐也觉杏儿可怜，安慰着道：“杏儿，以后我会把你当妹妹看待，对你好的。”

　　“嗯，我也是。”容华附和着道。“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好多好东西。”

　　杏儿很感动。“有两位姑娘这番话，杏儿就心满意足了，希望两位姑娘日后能遇上贵人，早日离开此地。”

　　“承你吉言。”曹璐说道：“若能离开，到时候我一定把你带在一起。”

　　容华不甘示弱。“还有我。”

　　“好了没，洗个澡磨蹭半天！”

　　门外，传来芙蓉的尖利喊声，容华和曹璐听了身体一震，杏儿小声说道：“其实妈妈人不坏，只是要管束这么多姑娘，不凶一点怕姑娘们不听话，你们不用害怕。”

　　“她不坏？”容华凑近她拿眼睨向曹璐。“她要是不坏，能把她打成这样吗？能骗我们签卖身契吗？”

　　杏儿刚要开口，门外又是芙蓉的大吼声。“还不快滚出来！”

　　三人不再多说，忙出了屋子，杏儿退到一边，容华和曹璐站在屋中，芙蓉围着两人看，看着曹璐时，口中念叨。“面容姣好，皮肤白皙，身形高挑，凹凸有致。”又让曹璐把手伸出来，看了后再说：“十指纤细，看来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富家小姐，是个好苗子。”

　　转首绕着容华看。“脸蛋儿还看得过去，就是皮肤有些糙，再有这身形么，看上去就像个十二三岁没长开的丫头。”

　　听到这里，容华反驳道：“妈妈，我快十八岁了。”

　　“我问你话了吗？”芙蓉瞪她一眼，容华合嘴不敢再说，随后芙蓉像看曹璐一样，让容华伸手，只见她一双手干裂蜕皮还红肿，不由嫌弃的道：“就你这双手，活像个给人洗衣的大娘。”

　　‘我不就是给人洗衣赚钱糊口的么。’容华心里嘀咕，嘴上却没多言，只听芙蓉说道：“我不管你们以前出生富贵还是贫穷，姓甚名谁，到了我这儿，就都得听我的，而你们以前的名字也都不能再用了。”指向曹璐。“你姿容出色，温婉动人，身形又纤弱高挑，看上去就惹人怜爱，虞美人这个名字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

　　已经上了这条贼船，曹璐别无选择，应了声是。

　　既然她柔弱不堪，那作何还舍得打她？容华正想着，就见芙蓉面色有些扭捏的对自己说道：“你嘛，虽然底子不太好，但模样还过得去，勉强算得上娇小可人，你就叫......”似乎还有些纠结。“你就叫桂花吧。”

　　一听桂花两个字，容华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叫桂花？”

　　芙蓉说：“桂花不好吗？清香怡人，还能配料酿酒做糕点的，多实用。”

　　看向有了虞美人这个新名字的曹璐。“那她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好听？”

　　“要知道，同样都是花，但花与花之间也有天壤之别。”芙蓉咧嘴笑说：“就好比牡丹生来高贵，需要人悉心呵护，那些遍地野生连名字都叫不上的花，又怎么能比？”

　　这就是说自己不够曹璐漂亮咯，容华看向曹璐，秋水眼，芙蓉面，起先还没发觉，现在她换了新衣服后当真非常的美，自己也认，她的确称得上虞美人这个名字，不过，要自己叫桂花实在有些难受，就央道：“妈妈，我求求你帮我换个名字吧，桂花，我真的不喜欢呀。”

　　“那么矫情。”芙蓉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你就叫，叫海棠吧。”

　　海棠倒还不错，容华勉强能够接受，而从她起的这几个名字来看，全都是花的名字，不禁问道：“妈妈，为什么我们的名字都是以花为名？”

　　芙蓉覆手胸前，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们这里叫清花楼，姑娘们当然都得以花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