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容华醒来就问曹璐自己现在能喝多少酒了，曹璐如实跟她说还是跟以前一样，容华只觉整个人都没力了，自己天天练，没想还是只有四五杯的量，这要怎么登台陪客赚钱呀。

　　“我看，你还是帮妈妈好好招呼客人吧，经过这些时日，我发现妈妈凶是凶了些，除了比你还爱财之外，心眼确实不坏，相信过两年，她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曹璐看她失望的模样劝解道。

　　“那要是找的人没什么家底，我还不如留在这里呢。”容华灰心极了。“与其整日里为了吃穿发愁，倒是清花楼来得安逸，至少吃的好，穿的好，还嫁人干什么。”

　　“这怎么能一样呢，女子总该嫁人的。”曹璐说道：“然后生个一男半女，将来才有依靠。”

　　“算了吧，自己的生活都没着落，还生个孩子出来拖累，我才没那么傻呢。”容华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要去洗澡了，晚上才有精神招呼客人。”

　　日子还得一天天的过，工作也得日复一日的做，晚上，天还未黑，清花楼已华灯尽亮，容华穿好一身粉色长裙站到门口，将一个个前来的客人引入楼中安排就座，炎炎夏日，跑来跑去的容华身上出了些薄汗，清花楼每日客满，眼看客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可已经订出去的温语阁的客人还未至，容华只得再去门口等着。

　　有些无趣的东张西望，一会儿用手挽着腰间的衣带，一会儿在门口的梯子上来回跳动，跳上了阶梯，又回过头来跳往下跳，刚转头，就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忙低下头。“对不住，对不住。”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咦，这小姑娘有些面熟，抬起头来。”

　　容华抬头，看到来人万分惊讶，这不是两位王爷吗？而自己所撞之人，正是打赏过自己的璟王顾千珏。

　　只听凌王顾千溯说道：“真是有趣，二哥，可还记得她？”

　　两人因容华还互相嘲讽一番，顾千珏怎会忘记。“那个唱歌跑调的姑娘。”

　　“没想二哥还记得。”顾千溯笑着说道，又问容华。“小姑娘，你怎么跑到门口来迎客了？不会因为唱歌跑了调就被妈妈嫌弃了吧？”

　　“自然不是，是因为我不胜酒力之故。”容华小脸颓丧，也不愿提起伤心事。“哎，两位公子就别管我了，快里面请吧。”

　　说着就在前面带路，引着两位王爷及侍卫前往二楼的温语阁走，路上，顾千溯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说道：“二哥，说来小姑娘到门口迎客是因我之故，我若不罚她喝酒，她也不会喝醉不是。”

　　“三弟是想怜香惜玉？”顾千珏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二哥，我话还没说完呢。”顾千溯又说道：“可她之所以会喝醉呢，还不是因为二哥你打赏了她，是不是？”

　　“有理。”顾千珏微微颔首。“那我倒是该补偿补偿了。”

　　容华走在前面，两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也不知他们说的补偿是什么，可他们是王爷，自己也不敢多问，只老老实实在前面引路，不多久就到了门口，但他们口中的补偿却没给自己，眼看两人落座，容华心想，还王爷呢，嘴里说要补偿也没见给自己东西，奈何已经把他们领进了雅间，自己也不好久待，只好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说道：“璟王殿下，凌王殿下，你们请稍坐，酒水点心一会儿就送来。”

　　于是慢慢退出，将将转身，就听顾千珏说道：“等一下。”

　　以为他要落实他的补偿了，而补偿嘛肯定就是给钱了，容华立马回过身去，笑容满面。“两位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今晚，你就在这儿作陪吧。”顾千珏拿着扇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

　　反是容华惊讶了，这就是他说的补偿？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姿色，在这清花楼里，谁不比自己漂亮？他要补偿自己给钱打赏不就好了，干嘛要自己作陪？

　　每次只要顾千珏一来，牡丹就会前来作陪，而他不知为何，竟是不喜欢牡丹这般美丽的女子，顾千溯明白他的用意，想借这小丫头让牡丹知难而退，于是说道：“怎么，我二哥叫你作陪，还不乐意？”

　　“不不不。”容华马上说道：“我只是太过惊讶了，璟王殿下怎么会让我作陪呢。”

　　顾千溯说道：“你过来坐就是了，管那么多作甚，今晚我二哥点你作陪，你名头一下子就响亮了，这等美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容华意识到确是如此，王爷的身份何等高贵，点自己作陪，无疑是抬举自己，这不就是最好的补偿么？以后妈妈也不会让自己再去招呼客人了，忙不迭却又战战兢兢的坐到顾千珏身旁。“谢，谢璟王殿下。”

　　看她坐在那里一副拘谨的样子，顾千珏忍不住说道：“我长得很可怕吗？让你话都不清了。”

　　“璟王殿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怎会害怕呢。”容华把在清花楼练就出来的马屁发挥到极致。“只是您身份尊贵，坐在您旁边，您与生俱来的威严令我不禁心生敬仰，不敢造次。”

　　“哈哈，没想这小丫头挺会说话呀。”顾千溯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海棠。”容华老老实实回道：“说来两位殿下好几个月没来了，自然不记得我名字了。”

　　顾千溯正要说什么，这时候，茶水点心送了进来，牡丹也来了，见到容华坐在顾千珏身边，心底有几分落寞，顾千溯看出她的失落，连忙热情的说道：“牡丹姑娘来了，快请入座。”

　　顾千珏身旁已有容华，牡丹强扯着微笑见了礼，坐到顾千溯身边。“璟王殿下，凌王殿下，您二位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是有什么公事吗？”

　　这正是容华方才想的问题，就听顾千溯说道：“是，我同二哥去了一趟燕州。”

　　“燕州？”牡丹想了想说道：“燕州临近羌国，是边境有什么动荡吗？”

　　“没想牡丹姑娘不仅才华过人，还对国家大事有所了解。”顾千溯赞赏的说道：“确实，羌国人掳走了燕州百姓，燕州节度使令其放还，不承想羌国竟然不允，燕州节度使就上书朝廷，请求出战，解救我靖国百姓，父皇便命我和二哥前去督战。”

　　牡丹微微笑道：“燕州路途遥远，两位殿下却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来战事顺利，我靖国将士大获全胜。”

　　“牡丹姑娘真是聪颖过人。”顾千溯面上有几分自豪。“我靖国泱泱大国，怎能容忍蛮夷放肆，此去斩杀了万余敌军，数名将领，羌国只得乖乖的将我国百姓送回。”

　　两人聊天容华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好静静的听他们说，时不时看看牡丹那绝代风华的姿容，不由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精工雕琢的美人，要自己有她的美貌，该是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都会有吧。

　　这边牡丹感受到容华的目光，有些许不自在。“海棠妹妹盯着我看做什么，也不说说话，别怠慢了两位殿下才是。”

　　你们聊得火热，我也要说得上才行呀，自己又不会喝酒，如何才能拉近关系搭上话嘛，容华有苦难言。“我就是觉得姐姐太漂亮了，一时看呆了。”

　　“你上次看她看呆了，这次又看她看呆了。”顾千溯轻笑道：“牡丹姑娘，你的美貌当真天下仅有，连女子都为你痴迷呢。”

　　牡丹垂下头，眼角余光看了看顾千珏，见他未有任何反应，心中难免低落，纵使有人人赞颂的美貌又如何，也走不进自己喜欢的人心里，想着继续纠缠这话题，会让人觉得自恃貌美，就说道：“凌王殿下谬赞了，我看璟王殿下和海棠妹妹也没有话说，甚是无趣，我提议，我们不如题诗作画如何？”

　　这么喧嚣的地方题诗作画？容华诧异，只听顾千溯说道：“闹中取静，甚好，牡丹姑娘的字本王是见识过了，说是大家也不为过，然而这画却只见过一两次，只觉惊艳意犹未尽，便想再看牡丹姑娘作画，如此，牡丹姑娘作画，由我跟二哥题诗可好？”

　　牡丹轻轻点头，之所以会提议诗画，也是想在顾千珏面前表现自己的才华，自己不仅仅只有美貌而已。

　　不多时，伺候的小姑娘就拿来笔墨纸砚，把桌上的一应茶点收拾干净，一张白纸铺好，就见牡丹执笔，真就开始画起来。

　　楼中的喧闹仿佛对她没有一丝影响，随着她一笔笔落下，一湾碧水上，张开如伞盖的莲叶，三两枝荷花穿插其中，跃然纸上，就连容华这种不懂书画的人，都觉得画得非常逼真，不由赞叹。“牡丹姐姐，你简直画得太好了！”

　　“妙妙妙，此乃夏季，荷花正是应景。”顾千溯执扇击掌。

　　牡丹浅笑不语，当画完最后一笔，说道：“牡丹不才，请两位殿下题诗吧。”

　　顾千珏坐着未动，顾千溯便站了起来，从她手中接过毛笔，就在画的左上角题下一首五言绝句，然后说道：“二皇兄，该你了。”

　　谁知顾千珏并不接笔，问道：“海棠姑娘可识得字？”

　　不想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容华回道：“识得些。”

　　顾千珏朝她挑了挑眉。“那便由你为本王代笔吧。”

　　当下牡丹的心就沉了下来，好不容易维持着笑容，而容华仿佛没听清楚。“啊？”

　　顾千珏看向她。“本王的意思是，我来念，你来写。”

　　容华怕自己拒绝会惹他生气，小声的说道：“可我的字写得不好，怕污了牡丹姐姐的画作。”

　　“无妨。”顾千珏淡淡说道。

　　然就这简单两个字，容华无法拒绝，拿起笔走到桌前，只听顾千珏轻描淡写的声音。“莲叶轻摇花茎染，微风不催蜻蜓伫。”

　　莲叶在微风中轻摇，荷花也开出了颜色，可夏日风暖，吹不走停留的蜻蜓，但此画中却无蜻蜓！

　　自认作画很有功底，却只画了莲花荷叶和碧水，忽视了夏季的鸣虫，使画变得不那么生动了，牡丹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容华拿着毛笔，自知自己写字难看，得找个角落才行，看到右下角有一处空白，这里不显眼也不会太影响到这幅画美观，就开始落笔。

　　确然，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当她一个字一个字写下，顾千溯看了连连摇头，只觉是整幅画的败笔。

　　当写到伫字的时候，容华不知道该怎么写了。“璟王殿下，请问，伫字怎么写？”

　　“你不是识字的么？”说完，又想起她方才说的是识得些，顾千珏便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写下伫字。

　　他高大的身体把容华整个人都圈住了，容华甚至能感到他的体温，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如此令人心跳加速，而被他握着的手就像是滚烫的热油，烫得容华都懵了。

　　此外，牡丹面上的笑容也再绷不住了，顾千溯也十分诧异，却见顾千珏似乎没有觉得任何不妥，握着容华的手继续写着后两句。‘碧波曳曳映重景，破水驶来采莲人。’

　　写完后，松开了手，容华却还握着笔，动都不敢动，只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难受非常。

　　自己画中的碧水没有倒影，更没有破水而来的采莲人！

　　这才是生活中该有的景象，可自己全都忽略了，他如今握着其他女子的手写下这样的诗句，是在告诉自己，你自诩才华横溢，却连这些细节都不知道吗？那还谈何画作，谈何才华？而这个叫海棠的姑娘，虽表现得无才无色，却显露出她的真诚，终于，牡丹脸色黯淡下来。

　　自然，顾千溯也看出了诗中的意思，打着圆场，说道：“二哥，你的才识我怕是赶不上了，一片莲池的景色都被你写光了，不过，到底还是我的诗更称牡丹姑娘的画作。”

　　他这么说是安慰自己，顾千珏写的是一池莲塘，而自己的画本就是荷花莲叶，一处风景少了这些景致也不必在意。

　　可牡丹却为达不到顾千珏诗里的意境感到羞愧，只觉白担了这才华冠绝的花魁之名，便没有脸面再留下。“二位殿下，牡丹有些不适，为防打扰二位殿下雅兴，先行告退了。”

　　说着就离开，顾千溯想叫住她却又怕伤了她的自尊，遂说道：“二哥又是何必呢，明知牡丹姑娘对你芳心暗许，却还作这样的诗来推拒她的心意。”

　　顾千珏坐下，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如早早打消她的念头，以免耽误她大好年华。”

　　“好吧。”顾千溯耸耸肩，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还呆站着的容华，说道：“放着绝世美人不要，二哥的眼光确实令我有些吃惊。”

　　顾千珏轻笑一声。“随你怎么想，总之，我心里有个影子，那个影子我虽然看不清，可我知道，那个影子，才是我想要的人。”

　　“哦，原来二哥已经有心上人了。”顾千溯几分戏谑。“只不过，还不知道是谁呢。”

　　顾千珏知道是谁，只是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