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顾千珏所料,太子顾千恒和凌王顾千溯在京城爆发争夺皇位的时候,杨吉一得到消息就遣散了璟王府的仆人,同时把璟王府的侍卫全部安排在了城外,连夜带着容华等人出了京城,木青灵更是在一路上都做好记号,好让叶东城能够找到他们。
途中马车颠簸,已经七个多月快八个月身孕的丁香受不了这样折腾,刚离京城不到一天,她便动了胎气,肚里的孩子等不及要落地了。
他们行至荒郊野岭,去哪里找什么稳婆,好在还寻到一处岩洞,将岩洞里铺上软衾,把丁香安置在上面。
女人生产,杨吉一个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拾些柴火回来烧水用,而容华听到丁香的惨叫声就已吓得浑身发抖,杏儿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看到丁香身下的血,就已经吓得晕了过去,连烧水这样的事都只有容华来做了,只剩下木青灵,能帮丁香生子了。
木青灵曾是杀手自然不惧血腥,可这是叶东城的骨肉,而丁香又是早产,万一孩子有个什么意外,自己如何向叶东城交代。
本就是炎炎夏日,丁香痛得汗如雨下,一身衣衫全都被汗水浸湿,她一声声惨叫,直至嘴唇发白。
四个人谁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可木青灵已经看见了孩子的头,只是丁香已经痛得死去活来,显然快支撑不住,要是孩子再不出来,恐一尸两命。
现在必须要孩子尽快出生,木青灵喊道:“快,给我剪刀!”
杨吉应声而去,容华看见那一盆被鲜血染红的水就两腿发软,却是尽量平定心绪,驱赶害怕。“丁香姐,你再忍忍,孩子马上就生出来了。”
“我,我,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剧痛使丁香说话都断断续续,嘴角都被她自己咬破。
“不会的,不会的。”容华抓住她的手。“你马上要当母亲了,你还要看着你和东城的孩子长大成人呢。”
“东城......东城......”丁香神志涣散,开始唤着叶东城的名字。
这时候杨吉从马车上找出剪刀,但他不敢进去,只在外面说道:“剪刀来了。”
虽不知剪刀有什么用,容华立即就跑去拿了回来递给木青灵。
木青灵拿过剪刀,在烛火上燎了燎,对着丁香双腿间就伸了过去,她动作极快,在她丢开剪刀的时候,丁香就极为惨烈的大叫了一声,随之头一偏,就晕了过去。
容华骇然。“她怎么了?”
“别说话!”木青灵正抱着孩子的头往外拽,生怕会伤了孩子。
容华吓得噤声,须臾,在满是烛火的岩洞里,只见木青灵双手抱出一个血淋淋婴孩儿,婴孩儿的肚子上还连着一条手指粗的脐带,看上去可怖至极,下一刻,就听见婴孩儿啼哭的声音。
外面,杨吉听到孩子的哭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木青灵抱着孩子心下大安,大出了一口气,连忙把事先准备的绸布将孩子包裹起来,然后才去探了丁香的脉搏,发现她只是痛晕了过去,痛晕过去也好,免得接下来还要受痛。
木青灵以前经常负伤,对处理伤口之事非常有经验,她准备帮丁香的伤口缝好,便把孩子交给容华,看着血淋淋皱巴巴,而且还在怀里哇哇大哭,轻得像只猫一样的孩子,即便这孩子是叶东城的骨肉,容华抱着也手抖不止,再看木青灵拿着针线一针针像缝衣服一样在丁香身体上穿刺,只觉那些针如同扎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由咽了口口水。“生孩子这么痛苦吗......”
不多时,木青灵就把丁香的伤口缝好了,拿被子将丁香盖好,染满了鲜血的手从容华手里抱回孩子,说道:“去换盆干净的水进来。”
以为她要洗手,容华忙不迭端着血水跑了出去倒掉,然后把烧好的水换上,等她把水拿进洞的时候,才知道木青灵是要清洗孩子身上的血渍,待孩子洗干净后,木青灵拿剪刀剪断了那条脐带并打了一个结,做完这些后,复又把孩子拿绸布裹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是男孩,东城有后了。”
“是吗。”容华俯身到丁香耳边。“丁香姐,你听到了吗,是男孩,你为东城生了一个儿子。”
这一夜,身为男人的杨吉几乎没用,身为丫鬟的杏儿吓晕了过去就更没用了,愣是靠着木青灵和容华,帮丁香把孩子生了下来,这时候杨吉也进来看新生的孩子,在见到孩子的一瞬,下意识说道:“怎么这么丑?”
其实容华也这么觉得,要说丁香姐是顶漂亮的女子,东城也长得俊逸不凡,两个人的孩子怎就那样难看呢?咬了咬唇说道:“或许,或许长得不像他爹妈。”
爹妈都不像,那这孩子是谁的?木青灵直接瞪了过去。“别胡说。”但自己看这孩子也觉得委实难看了些。“或许,或许长大了就好了。”
容华和杨吉也不敢多说,毕竟孩子长得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听孩子一直在啼哭,容华有些担心。“他是不是饿呀,一直在哭。”
看了眼还在昏睡的丁香,木青灵拧眉道:“可我们也没奶呀。”
杨吉一拍脑门。“要不熬些米汤给孩子喝?”
“对对对。”容华扫了眼还在昏迷的杏儿,今天晚上就数她最清闲。“杨大哥,今天晚上我和青灵姑娘都忙坏了,而你和杏儿基本什么都没做,熬米汤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啊,我不会呀。”杨吉傻眼了。
容华朝他一笑,再指了指一旁躺着的杏儿。“我不是说了吗,熬米汤的事,交给你和杏儿两个人。”
“杏儿,别怪我狠心了。”杨吉朝杏儿走过去,使劲摇晃。“杏儿,快起来!”
杏儿惊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即坐直了身子,惊慌道:“怎么了,怎么了。”
杨吉摆正她晃动的脑袋。“你倒是晕得及时,人家丁香姑娘都已经生了。”
“真的吗?”杏儿惊喜道:“是男孩女孩?”
“杏儿,是男孩。”容华对她说道:“你听,哭声多响亮。”
“我看看。”杏儿倏地起身,就朝容华跑去,容华抱着孩子躲开。“杏儿,你没听见孩子都饿哭了吗,快去熬米汤给他喝呀。”
“丁香姑娘不是有奶么,为什么还要给孩子吃米汤?”杏儿不依。
“丁香姐都痛晕过去了,你忍心叫醒她么。”容华催促道:“快熬米汤去,不然不给你看。”
于是,杨吉和杏儿就苦命的熬米汤去了,孩子吃了一些,果真没再哭了,杏儿也看到了孩子的模样,第一反应也是太丑了,不过,这是他们三个人都心下认同的事情,也就没说什么,在岩洞里将就睡了一夜,孩子哭吵了三四次,天蒙蒙亮的时候,杨吉把丁香抱回了马车,继续赶路。
如今丁香刚生产,不宜旅途奔波了,几人便商量去颖州安顿一段时间,不管怎么说,颖州离京城也有四百多里的路程,京城的战火要波及到颖州还没那么快,等丁香恢复一些了,再去容华说的同安县。
路上,丁香终于醒了,即便她很虚弱,但看到孩子的那一刻竟是忍不住哭了。“我丁香虽不是一等一的美人,但也少有人比得上吧,为何我生的孩子这样难看?东城看见孩子,肯定会嫌弃的。”
容华只得安慰她。“丁香姐,不管怎么样,孩子都是你和东城的,虽然丑是丑了点,可毕竟是你和东城的骨肉哇,东城不会嫌弃的。”
丁香听了哭得更欢,旁边的木青灵瞪了容华一眼。“会不会说话。”急忙安慰丁香。“你别听她胡说,小孩子刚生下来不都这样。”又赶紧岔开话题。“哦,对了,打算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果然,丁香被转移了注意力。“孩子的名字肯定得让他爹起呀,只是快两个月了东城都了无音讯,青灵姑娘,你确定我们离开京城,东城能找到我们吗?”
丁香到底已为人妇,木青灵也没再叫她姑娘,直呼其名。“丁香,你相信我,东城看到我留下的记号,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那我就放心了。”丁香产后疲乏,说了一会儿话便要休息,就把孩子拿给容华抱,可容华实在不想抱,这孩子又瘦又小,全身的皮都皱成一堆,看着当真十分难看,甚至有些害怕,刚刚从丁香手里接过孩子,一见丁香睡下,就连忙丢给杏儿,杏儿抱着孩子紧张不已,又把孩子送到木青灵手里,好好的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儿,愣是没人愿意抱,好在木青灵心疼孩子是叶东城的,才好好把孩子抱在怀里哄,在傍晚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颖州。
在颖州城找了间客栈住下,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皇帝顾言齐临死前将京畿十万禁军的兵权交到了太子顾千恒手上,若没这十万禁军,顾千恒还不一定能和顾千溯抗衡。
张贵妃在靖国经营多年,其手下党羽众多,在顾言齐落气的那天,她就发动了兵变,顾千恒在侍卫的保护下,好不容易逃出了皇宫,拿着兵符到城郊的禁军大营,接管了禁军,而京城,已在张贵妃的掌控下,同时,还抓了一大帮效忠顾千恒的大臣。
目前的情势来看,顾千溯胜算更大一些,虽然他都已经占据了皇城,却也无法顺利登基称帝,必须要把名正言顺的太子除去,他才可以以顾氏唯一血脉登临皇位,届时,他就成了名正言顺。
顾千溯的兵力不多,这还是顾言齐快死的时候,张贵妃从其它地方调遣来的军队,秘密的埋伏在城外,待顾言齐驾崩那日,趁着宫中慌乱,命这些将士潜入皇城,发动的兵变,虽只有六万余人,可终归是占据了京城,京城乃皇城,防御自不必说,定是十分牢固,而顾千恒纵有十万禁军,想要攻破这京城,竟是非常困难。
还有就是,两方人马都不断从别处调集兵力,对峙二十余日,纵有死伤,兵马虽未越打越多,却也没有减少,但其实,两边加起来已经死了两万多人,还不算伤者。
身为东宫太子,却被逼迫到了京城郊外,顾千恒何其憋屈,势要把顾千溯挫骨扬灰,奈何四丈厚的城墙高耸伫立,时时都有士兵把守,要如何攻得进去,因此,两军进入僵持。
不仅是他们,城中十数万没来得及逃出城的百姓,亦是苦不堪言,总担心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像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只有任人宰割的命,每天战战兢兢活着,躲在屋里门窗紧闭,不敢出门。
这就是叶东城赶回京城所看到的情景,虽然顾千珏说杨吉会在第一时间带容华离开京城,可他还是不放心,准备夜间潜入京城去看看,幸而还没到晚上,他就发现了木青灵给他留下的记号。
循着记号所指的方向,在第二天夜里,叶东城来到颖州。
颖州城不大,但现已夜深,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木青灵的记号,叶东城便打算等明日天亮再寻,找了家客栈,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这家客栈地处颖州西郊,比较偏僻,叶东城决定宿在这里,也是觉得这里不比闹市,可以安安稳稳睡一个好觉,免去这些天连日奔波的劳苦。
他的确太累了,加上身上的伤势未愈,简直是身体虚乏,脑袋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以为能一觉睡到天亮,然后第二天可以精神满满继续找容华他们的下落,但就这样一个小小要求,老天似乎都不愿满足他。
睡到半夜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身为杀手,又在那样惨无人道的环境里存活下来,警醒是必备的,叶东城睁开眼睛,双手不禁握成拳头,心中暗道:该死的,我就想好好睡一觉才找了这么个破地方,偏偏还是不让我如意,换得以前脾气,看我不把那小子宰了。
这边叶东城骂婴孩吵了他睡觉,那边,容华,木青灵,杨吉和杏儿,一听到孩子啼哭,就马上跑进丁香的房里,争着抢着要帮丁香抱孩子。
怎么回事呢,这孩子本就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一身皮就皱巴巴的,难看死了,现在好了,长了半个月长开了,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可爱极了,先前嫌弃他的人如今都把他当宝来着。
“这是我侄子,你跟我抢什么。”容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挥开杨吉。
声音一出,叶东城惊的起身。“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