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羌国为何没有趁此时机攻打燕州夺回巫稷山,终归是有原因的。
本以为顾千珏落入山腹铁定是尸骨无存,谁承想,几日后就得到了他率燕州三万回援靖国太子的消息,如此,倒让皇帝巴宁哲昊举棋不定了,再加上图雅整天在耳边念叨,不能同她的朋友打仗,巴宁哲昊便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他不想自己的妹妹失望,虽然她只占了一小部分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姑母,如今靖国的张贵妃,她虽在靖国经营几十年,可她依然没把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还得发动战争来争夺皇位,说明她在靖国并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而太子顾千恒到底是正统,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就凭此,便是人心,所以,即便姑母有再大的势力,最后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姑母胜自然最好,可顾千恒稳坐太子之位十数年,难道就没有他自己的势力么?所以,现在虽然是攻打燕州的好时机,却也不能贸然行事,届时若顾千恒坐上皇位,而羌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攻打了燕州,那么,他势必不会轻易揭过此事,羌国国力远不及靖国,到时候争回一个燕州,或许会损失更多的土地也不一定,更会有无数的羌国将士死伤,得不偿失,是以,静观其变是为上策,也可让靖国记得羌国的这份人情,之后兴许还可坐下来好好谈谈,能用钱财赎回巫稷山也未可知呢。
乾州,顾千珏派出的人陆续回来,也带回了近十万兵马,这十万人尽都入了乾州城,可乾州城的粮草本就只能支撑五万军队两个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马,粮草很快告罄,至多还能坚持五日。
府衙公堂成了会议室,一众将领都在里面商议战事,这天,顾千恒一脸忧色,这顾千珏明知城里粮草不足,还放话要城里的士兵每顿都要吃饱,实在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说道:“二弟呀,你说的挚交究竟什么时候能把钱粮送来?要知道,你招来的这些兵马每日所耗粮草上千石,我们可坚持不了几日了呀。”
不是为了能打赢顾千溯,自己会招兵么?且不论自己与顾千溯的私仇,可他也必须打败顾千溯才能坐上皇位不是?现下他却把招兵的事情说成是自己一人之事,就像是在推卸责任一般,顾千珏心下大为关火,却极力压制着,若非自己借助他名正言顺的太子身份才可汇聚人心击败顾千溯,自己何故要委身听命于他,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自己是知道宝库所在的,自己相信叶东城很快就会带着钱粮过来解困,便就说道:“臣弟那朋友不日定会赶到乾州,太子尽可放心,不必为粮草之事担忧。”
他语气笃定,而自己也需倚仗他,顾千恒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几日后,粮草已尽,而顾千溯也带着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
箭矢弓羽满天飞落,密密麻麻,城墙上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补上,而城下顾千溯攻城的军队也是一样,一架架云梯架上城楼,又一架架云梯连人带梯翻落,时有几个能爬上城楼的人,也会被城楼上的士兵斩杀。
这一仗打得天翻地覆,城里到处是射进来的火箭,燃烧着城里的房屋,火光滔天,可谁有时间去救火?城里的百姓无辜,因怕放出去泄露军情,就把他们近乎囚禁一般关在了乾州城,战火中,他们只能在城中四处躲避,时有人被飞进来的箭矢所伤,一座曾经富饶的乾州城,此时如人间炼狱。
唯一胜在城墙牢固,顾千溯的十几万大军,攻打了几个时辰也未能攻破,只在城墙上留下了许多投石砸下的坑洞。
两方的人都精疲力竭,再打下去也只是徒增伤亡,顾千溯下令撤军休整,待明日再行计议。
此举正合城中顾千恒心意,现下的乾州城不仅无粮,连守城所用最多的弓箭也已不足,如果再继续打下去,只有弃城逃跑的命了。
各自清点伤亡,而城中的官兵还要安抚百姓,扑救大火,士兵们一直忙到半夜,却连一碗白粥也没喝上,只这一顿饭没吃,就引起了城中恐慌,尽都怀疑,乾州城是否弹尽粮绝。
顾千恒再无可忍耐。“如今城里可是一粒粮食也没有了,璟王,你那所谓的挚友究竟可有其人!”
连称呼都变了,顾千珏心下冷笑,可也有几分担忧,莫不是叶东城在途中遇上了什么变故?嘴上却是说道:“太子,臣弟何曾欺瞒过您?若您实在不信,大可将臣弟军法处置!”
他说这话也是动了怒,在这样的危机时刻,若自己真把他怎么样了,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顾千恒也缓和下来。“二弟,孤不是不信你,只是你也看见了,将士们打了一天的仗却一口热饭也没吃上,今日还好,明日呢,后日呢?恐怕不用等到后日,军中就要哗变了。”
顾千珏完全信任叶东城,只是若他来晚了,军中的确会暴动,就算他带来了足够的粮草也无济于事了。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名士兵前来禀报。“太子殿下,璟王殿下,城外有一叶姓公子称是来送辎重的,可要开城门放其入城?”
“快,让他进来。”不等顾千恒下令,顾千珏就说道,并且随着那名士兵一同去了城门,顾千恒也紧随其后。
果见叶东城骑马在城外等候,城门打开,一车车物资运送进来,顾千珏一拳砸在叶东城胸口。“你再不来,这乾州城就要兵变了。”
“我知你这边情形,我若光拿着金银过来,也不能填饱肚子不是。”叶东城挑了挑眉。“我不得沿路采买粮食给你运过来,况且,我想你们的军备应当也不够用了,只是枪戟这些武器属于军用,民间不敢私遭造,我便让人加紧赶制了一批弓箭出来,想来守城是用得着的。”
顾千珏也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你费心了。”
叶东城一笑。“所以呀,我做这么多,你不把顾千溯杀了给容华报仇,我可不依呀。”
原来是因为沿途采买粮草耗费了不少时间,此时顾千恒也明白了顾千珏的用意,他有把握会有人将粮草送到乾州,他让士兵吃饱,也是为了让顾千溯以为城中粮草充足,否则,顾千溯还不夜以继日的攻打乾州,那乾州如何支撑得住?心里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走过来说道:“二弟,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挚交?还真是年轻有为呀。”
这时候跑过来献殷情了,顾千珏也只好把叶东城引到他身边。“太子,这便是我的挚友,叶东城。”
对他,叶东城不可能有好感,只淡淡道了声。“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叶公子帮了孤这么大一个忙,该是孤向你致谢才是。”顾千恒连忙说道:“如不嫌弃,便同孤回屋喝杯茶吧。”
“多谢太子美意,只是在下舟车劳顿,想早些休息。”叶东城根本不给面子,顾千恒只得讪讪的笑了笑,见他转头对顾千珏说道:“我累了,找个地方给我睡觉,另外,腾个干净的房间,木青灵也来了。”
“木姑娘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她不是和容华他们在一起么?”顾千珏诧异。
“她非要跟来,我也没办法,而且我已经把容华他们安排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担心。”叶东城不欲解释太多。“我真的已经两天没睡觉了,需要好好休息。”
也知道这些天他肯定累坏了,顾千珏说道:“那好,你去把木姑娘找来,我这就带你们去休息。”
木青灵正在帮着运送物资,见叶东城来叫自己,也就不再忙活,跟着他随顾千珏去休息了。
把叶东城安排到了自己的房里,就领着木青灵去了一个单独的屋子,路上,顾千珏说道:“木姑娘,你和叶东城以前皆为人所控,如今你已摆脱控制却依然伴随叶东城左右,本王猜,你心属于他吧。”
木青灵抬头,也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
方才见叶东城不愿跟自己多说,自己就猜到其实叶东城也知晓她的心思,可叶东城仍没有与她有什么进展,就说明叶东城不会对她动情,这几个月来,她对容华多有照顾,顾千珏不想她因叶东城给耽误了。“木姑娘,这段时日承蒙你保护容华,本王不胜感激,所以,本王希望你好,想告诉你,在叶东城身上,或许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他说的隐晦,可自己怎会不明,木青灵苦笑。“多谢殿下好意,可殿下也该清楚,给出去的心,如何能够收得回来?”
确然,就像自己给了容华的心,收得回来么?顾千珏默然,在房屋门口停下。
木青灵见他不语,便说道:“我住这里么殿下?”
顾千珏这才回过神来。“是,现在也不能给木姑娘安排好的住所,木姑娘且将就将就。”
“那我就先休息了,殿下也早些休息。”木青灵笑着说道,然后推开房门,身体隐于阴影之中,她给了顾千珏一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她本该属于没有光亮的地方。
回了房中,叶东城已经躺下,回想木青灵那般通透却凄凉的神色,连战场这么凶险的地方都跟了来,想必爱惨了叶东城,顾千珏不由说道:“叶东城,木姑娘情深义重,你若不喜,也别耽误了人家。”
叶东城很累很累,迷糊中听见顾千珏的声音,含糊应道:“嗯,睡了。”
翌日,天还未亮,正是人熟睡之际,顾千溯便发动大军攻打乾州城,好些人都还在睡梦之中,被忽然的攻城吓醒,被迫起来迎敌,好在孙绍常年戍守边关,临阵经验丰富,在他的指挥下成功阻挡了顾千溯的攻击,可是,军中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死伤甚多,如长久下去,即便有足够的粮草,也必不是顾千溯的对手,而且,总是坚壁不出乃是下策,毕竟,要夺回京城才能夺回皇位,因此,乾州城陷入了十分被动且十分危险的局面,可以说是险境。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在两军僵持了两月之后,天气都已经转凉的时候,韩忠调集了五万兵马前来,他的到来,无疑是让乾州的危机化解,局势一下就扭转过来。
顾言齐驾崩前就料到自己死后必有皇位之争,便将韩忠调去了别的地方,实则是为了让他隐藏在暗处,等二龙相争之时,他才出来助太子夺位。
而韩忠早就该出现的,只是,他在等,等一个顾千恒快要崩溃的时机,这样,他才能在顾千恒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顾千恒才会生出感激之心,而非君臣之间的听命关系。
他状似惶恐的模样对顾千恒说道:“太子殿下,恕臣来晚了,只是臣这一路上既要合理抽调兵马,又要安排所需粮草,实在是分身乏术,还望太子殿下治臣来晚之罪。”
好一个老狐狸,冠冕堂皇的话都让他说光了,这哪里是在请罪,分明就是在邀功,可他的到来的确是解了乾州之困,顾千恒哪里敢说什么责怪的话,反而热情非常。“尚书大人快莫自责,孤知道,尚书大人带着这么多人马到乾州,必是费尽了心力,何罪之有?你是靖国的功臣哪。”
“谢太子殿下仁德。”韩忠恭敬的叩拜,然后说道:“听闻城中有十数万大军,加上臣所带来的五万人马,接近二十万,而凌王在城外的兵马不过十余万,我们是不是该主动回击了。”
当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明知城中有十万人都是新兵,几乎没有什么战力,他是想说,十几万大军守城还被顾千溯打得城门都不敢开,而他带来这五万兵马后就可以回击了,说明他手上的人马皆是精锐,是最能帮到自己战胜顾千溯的军队,那么自己夺回皇位后,他自然是首屈一指的大功。
然不管怎样,这都是事实,顾千恒说道:“的确,是时候让凌王知道知道孤的厉害了。”
叶东城悄悄在顾千珏耳边说道:“这个尚书大人把功劳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还真是个老狐狸。”
顾千珏嘴角微浮,带着一丝不屑。“那我们最后来看看他的结局好了。”
“哦?”叶东城听出了他话里的隐射。“他会死?”
顾千珏不置可否。“你猜?”
两人相视一笑,只是这笑容中有看到结果的无奈,两人心中各有所思,顾千珏想,是自己把叶东城卷进这争斗中来,那么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让他全身而退,而叶东城亦是在想,为了容华余生幸福,必要护顾千珏周全。